郁清棠没有疏远程湛兮,只是不再和以前一样毫无界限。还是会牵手,只是不再十指相扣。还是会睡在她家,只是不再肆无忌惮地钻进她怀里撒娇;还是会拥抱,但只是朋友间的正常亲近。
如果没有之前那一段,长大了以后的默默和程湛兮,应该就是这样相处了。
郁清棠决定的回到最初的“最初”里,依旧有程湛兮的存在。她贯彻她的过去与现在,甚至是遥远的将来。穷此一生,她都不可能忘记她了。
她永远在她心上,只是连同最珍贵的感情被一起封闭。
周五放学,程湛兮送郁清棠去公交站牌,郁清棠坐在车里向她挥手,她也向郁清棠挥挥手,笑容得体,目送她远去。
郁清棠把手里的包放在膝盖上,在颠簸摇晃的公交车上闭上了眼睛。
半途上来个老太太,她起身让座,握住了从上面吊下来的拉环。
“芳华路到了,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
刹车片摩擦出刺耳的声响,郁清棠调整左肩的挎包背带,从后门下车。
冬天天黑得早,郁清棠回到家的时候月亮和星星都出来了。
阿姨准备好了可口的饭菜,郁清棠放下包,洗过手便坐上了桌。
方文姣席上问起程湛兮,这周过不过来玩,郁清棠伸向盘子的筷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下,淡道:“她有事要忙。”
方文姣问:“她不是体育老师吗?比你这个班主任还要忙?”
郁清棠不想多聊,低头吃饭,含混“嗯”了一声。
祖孙平时交流就这样,不亲热,方文姣便不再多言。
她和老先生对视一眼,外公眼神示意她先吃饭。
两周前,程湛兮到老两口家里来,和郁清棠疑似两情相悦,给老两口高兴的。祖孙再不像寻常人家的祖孙,那也是一家人,血脉相连的关系,他们当然希望郁清棠能够找个可靠的对象托付终身,程湛兮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选。
至于郁清棠身上那桩婚事,虽说是卫庭玉安排的,结婚对象肯定人品家世都过得去,但郁清棠压根没见过人家。她总是这样一副冷冷清清对凡事都不在意的样子,终身大事也是,现在又不是古代,好多夫妻结婚前都不见面。
如果能选一个她自己喜欢的,能疼爱她的,比寄希望于陌生人要好得多。至于婚事?如果郁清棠不同意,程湛兮那边多了解了解见见她的家人,也确定没问题,是个良人,他们会找卫庭玉说一说,反正没结婚,都有反悔的机会,就当卫庭玉给她的补偿。
晚饭后,外公和方文姣让郁清棠坐在客厅沙发,和她认真地说了这件事。
郁清棠神色平静道:“不用了,谢谢外公外婆。”
方文姣声音放轻:“你不是喜欢……”
郁清棠看着她,瞳仁乌黑深邃,不辨情绪。
方文姣张了张嘴,没能继续往下说。
外公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沉声道:“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决定。”
郁清棠点头。
陪二老看了会儿电视,送他们回房睡觉,上二楼休息。
上周她没回来,再上一次进这个房间,还是和程湛兮一起,她只是呆了短短一天,便将这里变得充满她的气息。
郁清棠坐在椅子上,想到程湛兮在她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嘴角浮现一丝笑。
她把椅子搬到程湛兮曾经坐的位置上,看向书桌,桌边隐约斜倚着一道修长的身影,随手翻阅她桌上的书,因为里面艰深的数学理论,眼皮上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儿在桌边站着睡着。
她的床她睡过,这里的每一寸空间她都一步一步走过,房间里都是程湛兮的身影,笑着的,搞怪的,揶揄的,卖萌的,装可怜的,穿梭在郁清棠的周围。
郁清棠看着这些程湛兮,眸光一点一点地染上温柔笑意。
花开了会谢,人来了会走,凡拥有的都会成为镜花水月,黄粱梦醒。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但记忆可以。
她只需要这份记忆就可以了,别的不再奢求。
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失去,这些“程湛兮”永永远远地属于她,谁都夺不走,包括程湛兮自己。
郁清棠侧躺在床上,怀里抱着被子,眼角的泪不断渗进枕头里,洇开一朵又一朵深色的花。
半城之隔的2102。
程湛兮解下腰间的围裙,看着面前不小心做多了的一桌子菜,拿来碗筷坐下,一口一口地吃着。
中途接到她妈妈的视频电话,程湛兮干脆接通了放在餐桌上。
程夫人:“这是哪位绝世美人在用餐?”
程湛兮放下筷子,双手捧脸道:“是你亲爱的女儿。”
程妈妈让她看看都有什么菜,程湛兮给她转了圈摄像头,程夫人道:“你把摄像头往对面照一照,桌底下再照一照,是不是藏什么人了?”
程湛兮都给她看了。
程夫人:“那你做这么多菜干吗?”
程湛兮叹气:“心情不好。”
程夫人:“一个人吃饭不是心情更不好?”
程湛兮再叹气:“是啊。”
程夫人:“乖女儿等会儿。”
五分钟后。
程家的餐桌上坐了一家三口,面前放着一大盘水果,远程陪吃,咔哧咔哧。
“妹妹你做的那个虾看起来味道不错。”
“为什么家里买的草莓比我买的大,看起来还甜?”
“你贺叔叔送的,自家院子里种的,天天往地里浇牛奶。”
“哈哈哈哈哈。”
“哈密瓜要不要?比之前的好吃。”
“要。”
“回头我让阿姨多买点儿。”程夫人问,“什么时候回家?”
程湛兮心算了下,说:“快放寒假了,还有十来天。”
“票买好了吗?还是家里给你安排专机?”
“我自己买机票就好,不用浪费钱。”
程夫人用纸巾按了按几乎没长皱纹的美人眼角,低泣道:“女儿长大了,都知道给家里省钱了。”
程湛兮笑道:“妈,这段你在我三岁那年就演过了。”
程夫人看向丈夫和儿子:“我演过吗?”
两位男士非常有求生欲地一起摇头:“没有,第一次。”
程湛兮道:“我记错了,上回演的不是这段。”
程夫人很满意。
大家都很开心,聊到最后,程夫人表达了一番希望程湛兮早点回家的诉求,程湛兮的晚饭在聊天中不知不觉吃完了,乖乖点头应是,并当场买了机票。
程湛兮本来想问一下喻见星提到的,为什么没有听到退婚的消息,反正快回家了,干脆回家再说。她妈妈最多敢设计让她和卫小姐偶遇,瞒着她和卫家订婚是不可能的,她一点也不担心这件事。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对程湛兮来说更是如此,她拥有的爱太多太多,爱情从来都不能支配她的人生。和家人聊完视频,程湛兮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在日历上圈了回家的日子,心情既期待又复杂。
期待的当然是回家,复杂的是泗城的事还没有解决,郁清棠那里,她要是寒假就这样走了,恐怕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变数。但她又不能一直待在郁清棠身边,她有她的家人、朋友和工作。
程湛兮把碗筷丢进洗碗机,洗干净手进了画室。
对着画布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程湛兮才静下心,慢慢地沉浸到创作中。
出来后程湛兮滑开手机,11点的时候郁清棠对她说了句晚安,程湛兮进画室把刚画的一幅静物写生拍给她看,顺便提醒她上次在村子里给她画的肖像画颜料干了,周日回来可以到她家来拿。
睡前程湛兮电话骚扰了下喻见星。
“讲个笑话给我听。”
“你大半夜打电话给我就为了这?”
“心情不好。”
“好的,我找找。从前有一个秃子……”
……
程湛兮笑得脸疼,打了个哈欠,道:“困了。”
“好嘞,兮兮晚安。”
“晚安。”程湛兮把手机锁屏,放到床头柜,关了卧室的灯。
一挂电话她又不困了,闭着眼睛辗转反侧,一把拉高被子将自己的头盖住,折腾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着。
周六她睡到中午才醒,起来刷牙洗脸,懒得自己下厨就出门解决了午饭,下午背着画架去了附近的公园,找了个风景好的地方写生,过了平淡无奇的白天。
晚上和郁清棠通了电话,问问她在家干吗,郁清棠说看书备课,买菜做饭,答得简略,通话没超过三分钟。
翌日是周天,郁清棠本该同所有的休息日一样按部就班,在老城区待到傍晚,吃过晚饭后坐公交车回去。
程湛兮提前让专人做了油画装裱,摆在画室接近门口的位置,方便她拿出来交给郁清棠。
就在这天,意外发生了。
下午三点,程湛兮在客厅看电视,手机铃声响起来。
程湛兮随意瞟了眼来电显示,连忙把手里的芒果放下,接起来:“喂。”???c0
郁清棠道:“程湛兮。”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程湛兮:“我在,我在,你说。”
郁清棠坐在回程的出租车上,从接到消息起那刻就慌乱的心立刻静了下来,她握紧手机,低沉道:“向天游他们和人打群架,我在去派出所的路上。”
程湛兮瞳孔一缩。
什么?
“哪个派出所?”程湛兮把电视机关了,立即起身拿起门边挂着的大衣。
“新安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