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陶理轩难得一人在房里小酌几杯,铺开笔墨纸砚,在雪白的纸张上头勾勒出一个带着锥帽的少女,细腰雪肤,玉指素臂,面纱下笑出一对俏皮的梨涡。他瞧了瞧又觉得画得不及她美,揉了纸团往地下一扔,又满脑子都是她巧笑倩兮的样子,忍不住摊开细细瞧着画里的姑娘,竟像是魔怔了。
翌日,陶大太太仍是躺在榻上,半死不活地装病。陶理轩的奶母夏嬷嬷进来对着她一福,道:“昨儿个二少爷吃醉了,现下还不曾起。”
陶大太太佯装倦怠,闭着眼摆摆手道:“知道了,喝醉便喝醉了,我哪里管得着他?”
夏嬷嬷凑近了她,对着她笑出一口黄牙来:“若只是吃醉,老奴哪敢来您这头告状!是老奴发现了……这个。”
陶大太太终于舍得睁眼了,她瞧见那张揉的皱巴巴的纸张便给唬得吓一跳!这上头巧笑嫣然的姑娘……不是那个那个!那个京城来的贵女嘛!
她瞪了夏嬷嬷一眼,啐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准给我卖关子!”
夏嬷嬷忙麻溜拉了绣墩坐到她跟前道:“还不是老奴今儿个早上去瞧二少爷!瞧见满地的纸张乱扔,便想给他收拾收拾,这一屋子酒气,满地狼藉的实是不像样!……便发现了这个!”
陶大太太眼珠一转,忙问道:“你可同旁人说道了?!”
夏嬷嬷啧一声:“哪儿能啊!您是我的主子!那些小蹄子都是什么贱货!凭她们也想知道这贵人主子的事儿!”
陶大太太给她捧得熨帖,她平生最爱别人叫她贵人主子,好像这么叫了她就真成贵人了一样儿。
陶大太太心里也没注意,可又觉得好像发现了甚么了不得的事儿,拉着夏嬷嬷道:“你说!这事儿咱们该怎么着!”
夏嬷嬷眼珠一转,心里也有个主意,忙对着陶大太太轻声道:“我瞧着咱们二少爷着实喜欢那姐儿!咱们何不成全了他一片痴心?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陶大太太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一动,嘴上仍推拒道:“这怎么行?那小姑娘何等身份我不清楚,可那秦夫人自称的是本宫!那可是皇宫里出来的大贵人!咱们哪能攀上甚么亲事儿!”
夏嬷嬷吃吃笑道:“就是大贵人才怕丑事儿啊!越大的贵人越怕!譬如咱们府里那两个没头没脸的!便是勾搭了爷们坏了名声也是不怕的!但若是老太太有甚么丑事儿那是忙着遮掩还来不及呢!便是怕给人知道了没脸面罢了!”
陶大太太瑟缩两下:“咱们怎么能让贵人没脸呢!这这这若是叫人晓得了,便是咱们老太太作保也救不了咱们啊!”
夏嬷嬷心里嗤笑她没胆量,嘴上还软声道:“出了甚么事儿太太只管推给奴婢!况且您这还躺在榻上呢,谁能来疑心您啊!咱们做了只当没做过!老奴想着,等上巳节的时候,那姑娘准是要和阿蕴姑娘一道出去踏青!咱们在马车上做点手脚!等出了事儿买通那马夫,到时候闹出来只当她坏了名节!这京城来的姑娘最怕的就是见外男,若是马夫咬死了,为着她能不一根麻绳吊死,咱们便可出声说叫二少爷来娶她!”
陶大太太犹豫两下道:“这姑娘坏了名节,理轩万一不喜欢了,我岂不两面不是人?”
夏嬷嬷笑得见牙不见脸:“您还能不知二少爷,他瞧着聪明能干,精明得很了,实则是个死心眼子!瞧上谁了怕是一辈子也就那么一次的事儿!况且这事儿咱们抹得干干净净的,到时候便全是大房的风光!阿洛姑娘嫁不成高门,咱们二少爷能娶个贵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