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个鬼的胎。
成亲这么久,她连男人的头发丝都没能碰到过,哪来的孩子,这群人,显然是得了指示,闭着眼睛说瞎话。
先为贵族嫡女,后做主中宫的女人气得身子都在发抖,等人都下去了,她才堪堪压下想要同他理论一番的念头,轻声细语地问他,说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于是严褚十分直白地跟她说了,“这个孩子,将是未来的储君,你若不要,朕可以找别人。”
要。
为什么不要。
她是皇后,自然也会是唯一的皇太后。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水到渠成,她一日日假扮着有孕的模样,孕吐啊嗜睡这些都做得十分逼真,但总归是难熬的,直到生产那日,她躺在床榻上,见到有嬷嬷抱来了一个显然才将出生不久的婴孩。
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殿里都是严褚的人,此刻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推金砖倒玉柱一样跪了下来,就连声音里的喜庆调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真是可笑又可悲到了极致。
元欢还看到了自己,她看到自己嫁了人,日子得过且过,没有什么让人开心的事,也没有什么让人伤心的事,一过就是十几年。
她老了,严褚也老了。
后来她死了,严褚就将皇位传给了太子,一个人回了漠北,带走了两根簪子——是他亲自雕了送给自己,又被她妥善保管了十几年的那两根。
都是玉兰花的样式,一根玉的,一根木的。
元欢醒来的时候,枕边是湿的,眼角还挂着泪,严褚在她身侧坐着,低着头十分专注地用帕子给她擦干净,见她终于睁了眼,眼角也现出三分清润的笑意来,“怎么睡觉还哭?”
才说完,他似是想起些什么,蓦地收了音,皱眉问:“是不是还疼着?朕唤太医进来瞧瞧。”
元欢身子酸软着提不起什么力道,她先是点头又摇头,抓着他的手不让走,一双杏眸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湿漉漉的清澈见底,她压了压嗓子,突然就笑了,“汤圆和月亮都齐了。”
严褚瞧她傻里傻气的模样,不由跟着莞尔,他亲了亲她有些温热的额头,顺着她夸道:“乖乖真厉害。”
厉害的皇后娘娘眼睛亮晶晶,正巧奶娘得了令,抱着两个孩子进来,不住地夸:“公主和皇子都听话,不哭不闹,看着就有福气。”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听,元欢与严褚初为父母,自然都现出些笑意来。
严褚先抱了小月亮到她跟前,襁褓中一张小小的脸皱巴巴,皮肤倒是白,小拳头揣在左右,因为还在睡梦中,眼角眯得只剩小小的一条缝,鼻子嘴巴都特别小,柔嫩得不可思议。
元欢凑近一看,皱眉不解:“为何皱巴巴的?”
像只小老鼠。
严褚见她直接摆在脸上的不解,不由得默了默,替盼了好久的闺女说了句公道话:“太医说孩子才出生都这样,带过些日子长开了就好了。”他顿了顿,将小月亮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好叫他看清楚一些,“再说,咱们小月亮漂亮着呢,鼻子眼睛,都像你。”
元欢伸手戳了戳小孩子的鼻子,软乎乎的像一团棉花一样,她有些惊奇,才想从严褚手里接过来自己抱抱,就见小月亮睁开了眼,然而一眼看见她,瘪了一下嘴,哭得惊心动魄。
“小月亮不喜欢我。”元欢也跟着瘪了瘪嘴,又轻轻戳了她一下,转头跟严褚抱怨:“生她的时候可疼了。”
严褚只好将哇哇大哭的小月亮交给奶娘带下去喂奶,而后又将备受冷落的小汤圆抱给她看,“才给他取好了名,严时黎,欢欢觉着如何?”
元欢小心翼翼地从他臂弯里将小人接过,顺口一问:“时黎,听着不错,可有何寓意?”
严褚:“你生他时,正是黎明。”
元欢:“……”
她噎了噎,抬眸曳了他一眼,又专心逗弄起儿子,见了女儿再见儿子,她已经彻底接受了严褚那个才出生的孩子都长这个样的说法,并且坚信等日后长开了,定然与现在不一样。
有她和严褚的容貌摆着,生出的孩子能丑到哪里去?
小汤圆比他姐姐胖上不少,小脸上的肉也多,惦着重量不轻,这时候转溜着眼吐着泡泡,也不哭不闹,就安静地看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像是觉得腻了,又闭上了眼睛,专心睡觉。
元欢忍俊不禁,就连严褚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明日,朕就昭告朝臣百姓,封时黎为太子,日后江山社稷的担子,将会落在他的身上。”严褚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儿子的肥肥手指,一个接一个戳上头的肉窝,“还算有点用,等再大一点,就能当皇帝,帮着他爹做事了。”
元欢一愣,却见男人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朝着她笑:“等我们老了,就跟舅舅一样,我带你去漠北,去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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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皇帝和皇后做不了的事。
元欢翘了翘嘴角,眼里蕴着闪闪的莫名的光,她低头,有样学样地戳了戳小汤圆的脸,轻声道:“希望小汤圆快点长大。”
因为要为爹娘的幸福日子开道,所以小汤圆童年的日子格外苦,整日除了读书就是背诗,再不就是跟着他爹习武,小小的身子打起拳来还真算是有模有样。
对这个儿子,严褚是严厉多过于慈和的,但许多时候,小汤圆都有长春宫那位大的护着。
相比之下,小月亮简直幸福得上了天,小小的人儿一天一个样,越长越像元欢,又很会些甜言蜜语哄人,时常将她父皇哄得朗笑不止,什么稀奇罕见宝贝都进了她的小私库。
元欢多次和他提过这个事,孩子是同时生的,不能光疼大的不疼小的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总要一碗水端平,长此以往,小汤圆见了,还不定得多难过。
每到这个时候,严褚就会十分认真地同她讲理,大致内容就是:小汤圆说自己是小男子汉,长大了要保护母后和姐姐,不能让她们被人欺负,还说所有好的东西,都是要留给自家女子的。
这话语,这口吻,和严褚像了个十成十。
一听到这样的话,元欢总会忘记初衷,紧接着被他稀里糊涂带偏,过后细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并且十分欣慰。
小月亮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被她父皇纵得无法无天,但内里本身细腻,身上处处都有元欢的影子,日常唯一一点烦恼的,就是弟弟没有弟弟的样子,不知道的总以为小汤圆是她哥。
小月亮和小汤圆十岁生辰那日,严褚发完礼物,见孩子们欢欢喜喜出了长春宫的殿门,突然变戏法一样从袖袍里拿出一个木盒,昂了昂下巴笑着示意元欢打开来看看。
一根玉簪。
簪头玉兰花含苞待放,形态逼真,元欢眼里缀上细碎的亮光,她将簪子放在手掌心里,笑着问他:“一直未曾问过你,为何簪子上的花是玉兰?”
两根都是如此。
其中定然有缘故。
严褚将下巴轻磕在她温热的颈窝,声线沙哑且慵懒,“乖乖身上的香,就是玉兰味。”
那是一种十分特殊的香,熟悉得入了骨子里,他甚至都不需要睁眼看,一闻就知道,是她来了。
闹着闹着,严褚的呼吸粗重起来,情到深处时,衣裳的撕裂声格外清晰刺耳,元欢恼得耳根子透红,伸手去挠他的后背,下一刻又被男人火热的手掌禁锢着动弹不得。
一阵极致的眩晕中,元欢想,这些年,他是越发的没脸没皮了,她梦中那个不近女色,严于律己的皇帝只怕是个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