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黄

老福叔很喜欢老黄,这和老黄传奇的身世有关。

那会儿老福叔还和别人搭帮淘金,老黄的母亲也还是正当年的少妇。老福叔把它带到山里,却忽略了一个问题——老黄的母亲发情了。在有人没狗的世界里,这个问题很难解决。老黄的母亲就急得团团乱转,不停地发脾气,见什么咬什么。

一天夜里,老黄的母亲失踪了。那会儿,老福叔就想,这狗一准是跑出山里了。可几天后,狗竟奇迹般地回到了老福叔的窝棚前,仿佛是做错事的小媳妇,低眉顺眼的样子。老福叔疑惑间,抬起头,顺着狗的身后望去,就看见了两只狼,正恋恋不舍地朝这里望着。老福叔一惊,吓出一身冷汗,这狗竟和狼私奔了数日。

那晚,狼在淘金人的窝棚周围嗷叫了一晚,狼是想诱走这条狗。狗不走,钻到老福叔的窝棚里,安静地和老福叔挤了一晚。后来,那两只狼走了,再也没有骚扰过狗和淘金人。

几个月之后,那狗竟产下一崽。这崽就是如今的老黄。老黄随它母亲,通身黄色,一点杂色不染。老福叔知道,老黄有着狼的血统,这一点从小就可以看出来。老黄要比一般的狗生猛,但也重情谊,它知道谁近谁疏。就是这个老黄曾救过老福叔的命。

那一年也是淘金,他们为能多淘几粒金屑,迟走了两天。溪水都结了冰碴了。他们往回走时,要走上两天的老林子,结果他们走到老林子时,遇上了那年的第一场大雪。大雪一过,四周白茫茫一片,他们迷路了。几个人在老林子里转悠了三天,愣没走出去。这时的老黄才知道人们迷路了。它用嘴扯着老福叔的裤角,一边跑,一边叫,在前面引路,终于把人们领出了老林子。走出老林子,人们才把悬着的心放下。以后,老福叔就更加疼爱老黄了。有事没事的,从不让老黄离开自己半步。老福叔和狗睡在一个窝棚里,他和老黄是抱着睡的,这样狗和人就都很温暖。知道老黄身世和经历的人,都要高看老黄一眼,认为它不是一般的狗。老福叔为拥有老黄而感到骄傲,出来淘金也总把老黄带在身边,从心底里,认准老黄是他的一个伴儿;况且,老黄还救过他的命呢。

然而就是那一晚,竟成了老黄生命的绝唱。

那天晚上,春天似乎还没有走远,远近的山坡上野花竞相开着,空气里有一缕淡淡的香气。这样的夜晚,应该说是不冷不热了,累死累活了一天的淘金人,都沉沉地睡去了。

老黄和老福叔,一人一狗依旧搭伙在一个窝棚里,所不同的是,人和狗已不再依偎着睡了。

老福叔躺着。老黄趴着,把两只前爪伸出,头放在前爪的中间,一只耳朵贴着地面,闭着眼睛,眼皮还不停地打着颤。老福叔的呼噜声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老黄早就习惯老福叔的呼噜声了,没有了老福叔的呼噜声,它会显得烦躁不安。

就在这时,警醒的老黄抬头,竖起了耳朵,它发现了几百米之外的异样。狗毕竟不是人,警惕、敏感是它的本分,它以最快的速度冲出窝棚,站在一个高岗上,耳朵仍然竖着,听着黑暗深处的每一丝动静。人们仍没有一丝警觉,老福叔的呼噜一如既往地响着,宛如一首歌,没头没尾的样子。

老黄并不是虚张声势,果然它发现了情况——先是一只狼,那是头狼,躲在一棵树后,冲着山坡上的窝棚探头探脑地张望。

头狼的身后,是几只饿疯的狼。春末夏初,人熬苦,狼更熬苦,青黄不接呀。在这个季节里,淘金的人每年都会受到狼的袭扰。狼饿狠了,就嗅到了人味儿。狼们禁不起人的诱惑,明知有风险,还是要铤而走险。在这月明星稀的夜晚,在头狼的召唤下,它们准备孤注一掷。可人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仍沉在梦里,做着关于狗头金的梦想。

老黄先是啸叫一声,这一声啸叫介乎于狗和狼之间的一种叫,但绝不是吠。它是在提醒人们眼前的危险。老福叔最先醒来,一摸,身边的狗没了,知道要出事了。起初的瞬间,他并不知道外面的危险是来自狼。以前也发生过淘金人打劫淘金人的事,为了淘到金沙,两伙人打起来了。劫了金沙的人借着夜色逃进山里,没人知道劫者的去向,死了的也就死了,伤了也就伤了。这是一方没有王法、也没有道义的世界。老福叔很快就清醒了,这时不应该有人来,这才入夏,淘金才真正的开始,揣在老福叔怀里的金沙还不过烟荷包的一个底儿。

老福叔走出窝棚,就看到了那群狼。确切地说,他是先看到了那一双双闪着绿光的眼睛。这种事,老福叔遇见的多了,他并不恐惧,冲着大树的窝棚喊了一声:大树,操家伙,有狼。

大树、小树、老蔫和刘旦也都醒了,纷纷从窝棚里爬出来。大树的窝棚里有一杆火枪,火枪是专门对付人和狼的。在这深山老林里,每一伙淘金人都有这样一杆火枪。这杆火枪归大树保管。枪里装着火药和枪砂。“轰”的一声,威力无比的样子。大树提了火枪走出来,药和砂早就装好了,枪和人都要时刻准备着。

大树拉开架式准备冲狼群放上一枪,老蔫和刘旦躲在树后,用手捂住了耳朵。可左等不响,右等也不响,老福叔也等急了。狼群趁这工夫,又往前近了十几米,老福叔就吼了一声:大树,咋还不放?

大树气急败坏地喊:哑火了,怕是枪药受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