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黄昏,余晖扬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碎星一般,直至船头。
遥望远处,芦苇滩中,船夫唱着扬州的小调,划着小船驶出,片刻后,船篷又隐没在芦苇之中。
最难忘是乡音故土,在离乡的人心里,扬州的风便与别处不同。
谢老夫人早在船驶进扬州地界儿,便拄着拐杖走到甲板上,眼眶里盈着泪,一点点描摹着扬州河岸。
她祖籍不是扬州,可随父外任至此,生在扬州,嫁在扬州,最好的年华全都在这水乡,动荡之时,谢家的郎君们奔波,也是她一人守着偌大的谢家。
如今,白发婆娑,才终于再回来……
船越来越靠近码头,船夫扔锚停船,船将停未停、微微晃动的一瞬间,尹明毓看见谢老夫人的热泪滚落。
谢策指着江岸欢呼:“到了!”
他神情欢快地回头,就看见曾祖母的眼泪,笑容定在脸上,懵懂不安地问:“曾祖母?”
孩童不知乡情。
也有人知乡情不知乡在何处。
尹明毓安静地上前,扶上谢老夫人的手臂,递上一方帕子,轻声道:“祖母,我们下船吧。”
谢老夫人接过帕子,轻轻沾了沾眼底,拍拍她的手,又握住谢策的手,笑了笑,方才指向江岸上一行人,道:“那是谢家的族老。”
尹明毓顺着谢老夫人的视线看过去,那一行人在这人来人往的码头,气质实在显眼,便是年老的,也长身鹤立,带着些不同于人的风骨。
谢老夫人说是谢家族人,便说得通了。
两方人遥遥相对,岸上的人冲谢老夫人躬身行礼,待到尹明毓等人走下船,他们又再次行礼,甚至几个年轻些的口中喊着“老祖宗”便要跪下。
谢老夫人抬手止住他们跪拜的动作,又不掩激动地对打头的老人道:“不必教孩子们行大礼,先回去,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