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来年的事了,人都没了十年了,她怎么还没忘呢?
温夫人笑笑:“老爷见了我到如今不忘,就该明白男子痴情才是好事,少了多少是非。”
见承恩公没话了,她不再说这个,问:“越儿的话,老爷怎么想?”
承恩公半日道:“清熙郡主不拘一格,他真要问,反会合了郡主的心意。”
林姑娘小女孩儿的心思怎么样,他拿不准。但林姑娘既视郡主如亲母,郡主喜欢越儿,林姑娘会不听郡主的?
越儿这样的好孩子,满京里也没几个了。
温夫人一叹:“那,若婚事不成,还真要放他出去几年?”
林姑娘要重挑婚事,他不挑了?
承恩公坐了回去:“这倒不必。”他将今日紫宸殿内“密议”一说,“林大人外任必带家眷。两家不在一处,亲事不成就不成了。”
林大人自请去东北苦寒之地任职,温夫人先是一惊,回过神来,更添担忧:“那若亲事成了,林姑娘跟了去,他也要去‘长见识’,怎么办?”
承恩公笑道:“那他爱去就去。和林大人学几年,也是他的福气。”
温夫人仍不展眉,神情不快。
承恩公问:“样样都说完了,还有什么犯难的?”
温夫人叹道:“老爷舍得磋磨儿子,我舍不得。”
“怎么叫‘磋磨’?”承恩公眉心一皱,“他一向主意正,也这么大了,是该出去走走。总留在京里,岂不成了‘井底之蛙’?连澄儿、辉哥儿几个,我都想寻机让他们出去几年,省得不知世事,娇养惯了,将来给家里惹出祸患。就是毅哥儿成了婚,不好动了。”
温夫人含泪道:“老爷说的都是大道理,我自然要听。可老爷知道,他从小儿咱们忙,没人多管他,才让他养成这个不爱说话,凡事都闷在心里的性子。他一向懂事,这两年才有了一点半点孩子样,就又是受伤中箭,又要出门吃苦,我人老糊涂心软,实在舍不得……”
温夫人年至四十又得一胎,原是大喜的好事,偏生正遇义忠亲王谋反,又是皇上登基,女儿成了皇后。她孕中受惊受累,难产了整整三日,险些没了命,生下江明越,在屋里养了大半年才敢出门。
江家在京中原本只算中等人家,忽然一跃成了帝王岳家,又有世宗几位皇子的惨状在前,全家上下战战兢兢,不敢行错半步,直到世宗皇帝宾天,才算彻底松了这口气。
温夫人能出门后,一则身上不好,时不时就三病两痛,二则家事着实忙碌,江明越自有许多乳母嬷嬷照料,便未放太多心在他身上。
承恩公更是无心内宅,家中万事只凭温夫人和儿媳料理,江明越这老来子,也不过偶尔见了问一两句。
等把温澄接过来,和江明越叔侄放在一处养,夫妻俩发觉不对时,
江明越年已四岁,性子养成,不能改了。
这些年的酸甜苦辣一齐涌入心间门,温夫人偏头拭泪。
承恩公坐到温夫人身边,揽过老妻的肩头。
不到小半刻,温夫人便将残泪擦干,说起两人的大儿子:“明德媳妇今早问我,是不是把何姨娘送去开封。烦老爷给明德写信:他想让何姨娘去,咱们家就请旨让纯薇免选,纯辉的亲事,老爷和我也都不管了,让他自己随意择人罢。他还想让纯薇参选,想让家里管纯辉的亲事,就让何姨娘老老实实在家里,给他送杨姨娘过去。”
承恩公问:“你定好了?”
温夫人一哂:“他再不高兴,我是他亲娘,他还敢把我怎么着?”
她笑道:“若我走在老爷前头,也不怕他……”
承恩公抬手挡住她的嘴:“别说这不吉利的话!”
他立刻叫人:“拿笔纸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