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话让罗焰立刻想起昨夜,又想到了那些不同夜晚里不同的月色。
但他仍然保持面无表情,神色毫无变化,声线也毫无起伏:“卢氏年轻,喜好热闹,她家人皆不在京中,臣也不常在家,她常去林家,便视林大人夫人如长姐一般。”
他略做停顿,似在犹疑,终究主动“坦白”:“卢氏以为臣厌烦了她,似乎与林大人的夫人‘讨教’了一番……”
他去年离京,十一转为向罗温汇报。他回京后,察觉皇上对此番安排甚是满意,便未改回来。
十一把林家的消息上报得这么详尽?
皇上懂了:“女人都是这样,‘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他又感叹:“林爱卿与清熙郡君半路夫妻,能有这般情深,朕也羡慕得紧。”
这话隐隐指向后宫,罗焰便不接话。
皇上也不用罗焰应和。
他迎风想了一会吴贵妃,仍是不解,年少相伴至今的爱妃怎么变了这么多,从前那等娇憨,如今却贪心不知足,也不再明白他。
他没与罗焰谈及妃妾,只叹道:“林爱卿是难得的聪明、识趣,也算忠心,你夫人与他夫人交好不算坏事。”
罗焰只道:“是。”
一声闷雷过后,豆大的雨点从空中滴落。
罗焰护送皇上入殿,君臣二人对坐赏雨。
皇上命送了酒菜,与罗焰浅酌两杯:“等这件大事完毕,朕就让你好生歇三个月。”
罗焰举杯饮尽:“臣只愿报效陛下大恩。”
皇上啜了一口:“你我之间,别说什么恩不恩了。”
北方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半个时辰后,雨停。
皇上命起驾凤藻宫。
江皇后接出殿门:“陛下来得正巧。永明才和我说明日想出宫去,我没准,她就闹脾气,带永曦、永仪、永念都去北苑跑马了。”
江皇后嫡出的二公主萧永曦,和吴贵妃所出的三公主萧永仪同岁,都是十二岁,何贵嫔所出的四公主萧永念小一岁,今年十一岁。
三人虽不同母,因都算大公主萧永明带着长大的,都很服这位长姐。
皇上道:“孝期已过,也不用太拘着孩子。”
江皇后道:“陛下知道,她是想出去见安硕。”
皇上笑道:“朕婚都赐下去了,见个面能怎么?婚前多见几面才好。”
又道:“朕再给永明一百禁军,晾他也不敢做什么。”
江皇后忙道:“她只是公主,这也太过逾了。”
皇上笑道:“她有本事,也有这份心,朕也不想只让她做寻常公主。”
想到一些事,他神色变冷,复又转笑:“等这件事结束,朕就能名正言顺让她入朝领职,替朕分忧了。”
江皇后知情皇上口中“这件事”指什么。
她心中担忧,不想让女儿参与进去,却最终没有出言反对。
这是永明自己想要的。
若永明真能入朝,对凤藻宫所有人都是好事。
说话间,皇上吃过半杯茶,问:“永明的婚事定了。外面天天催朕,永行的婚事你怎么想?”
皇后嫡出二皇子,名萧永行。
江皇后笑道:“妾身是想过这事,只是总要看陛下的意思。再者永行还小,也不急,若依妾身,还是等永明的事都办完了再说。”
皇上便笑问:“你看好谁了?”
江皇后笑道:“也不算看好,是觉得她还不错:是妾身长兄的女儿,叫江纯岚的孩子,比永行小一岁。”
父亲为尚书,大哥为巡抚,江家已经足够势大。永明的驸马是林尚书妻弟,永行没必要再娶别家高门贵女,反叫陛下更加猜忌。
永行娶了江家的女儿,才能叫江家的下一代也坚定站在凤藻宫身后。
皇上问:“朕还没见过江家的女孩子。”
江皇后笑道:“妾身也几年没见这孩子了,只记得她从小便比旁人沉稳。又听妾身母亲说起,她从十岁就学着掌家,如今家里的事有三成是她办的,做得一手好针线,又极孝顺,年年给母亲做鞋袜、抹额、手炉套子这些东西,去年还做了里外几层一身新衣,母亲就穿着过年了。妾身便觉得,她大约堪配做皇子妃。”
她命女官找出一个荷包给皇上看:“是春天时母亲入宫,我见着实可爱,硬和母亲要来的。”
朝中议立储君,母亲快两个月没来了。
陛下知道归知道,她多提一句总没错。
皇上就在江皇后手里看了几眼:“还不错。”
江皇后笑道:“这孩子千好万好,模样听说也好,只有一样:在诗书上不如她姊妹们。”
皇上道:“娶妻娶德,德行最为要紧,诗词本不是女子的正经事,做得好自是锦上添花,做的不好也不算什么,只要读过几本正经书,认得几个字,懂得道理便罢了。”
江皇后道:“她倒是正经和家里的男子一起上了几年学,上到十岁。妾身兄长看她姊妹们大了,便不令再去学堂了。”
皇上赞许:“这便不错。”
皇上问:“既这样,朕就下旨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