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素英跌跌撞撞走到桌边,灌下半壶冷茶,吞下几块点心。
她的手腕不自然地扭曲着,可她并不在意。
她回到上皇身边,似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掀开了火盆罩子,将满盆炭火都倾倒在了上皇脸上身上。
就算是神仙在世,他也活不了了。
把四盆炭火都倒空,甄素英把卷刃的短匕珍重拿起来,爬上软榻,用长满水泡的手给自己穿好中衣和外袍。
然后,她拔·出上皇的佩剑,横在自己的颈项上。
离她二十岁的生辰还有十天。
她出生时,金陵梨花盛放,素色的落英纷纷扬扬,撒满了爹的肩头。
甄素英看向窗棂,手向右一划——
闭眼之前,她最后听见的,是戴权在外敲门的声音。
娘,宝玉,我就先走一步,先去见爹了……
皇上和忠顺亲王在午后赶到了静玄寺。
上皇和甄素英的尸首仍然横在地上、榻上,无人敢动。
只有上皇身上的炭火被拾在了一旁,露出他被烫成焦炭一样的皮·肉。
他的头发被烧枯了大半,五官模糊不清,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是曾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那位九五至尊。
皇上和忠顺亲王进入内殿,看到此等情状,都茫茫然不知所措。
忠顺亲王偷眼看皇上,见皇上眼中的震惊着实不似作伪,心想,难道父皇之死与皇兄无关吗?
皇上一步一步,缓缓靠近了上皇的尸体。
离得越近,他受到的冲击就越大。
他不禁看向榻上安详闭眼的甄氏。
似是这般纤弱的女子,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不会强夺臣妻,可若他身边也有如此恨他的人,这般算计他,他能逃得过吗?
皇上在还未干透的血泊里跪了下去。
他伸手,想将上皇已经被烧焦的瞪得极大的双眼阖上。
上皇残余的眼皮在他手下破碎了。
他手一抖,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盖在了上皇脸上。
“戴权!”他指向榻上,抖着声问,“这是何人?”
戴权急走进来,关上了内殿门,在忠顺亲王斜后方拜下:“回陛下,此为静思师父。”
“说她的俗家名字!”。
“回陛下……是北静王妃甄氏。”
忠顺亲王浑身一颤,回过神来,见殿内只有他一个站着的了,也忙跪下。
他可不是毛头小子……
父皇生前和北静王妃做了什么,这榻上地上全是痕迹!
此等丑事、此等丑事,皇兄会不会……
皇上闭了闭眼睛:“有多少人进过这里?”
戴权忙道:“算上老奴,只有六个人。”
皇上命:“都关起来。谁敢多说一句,立斩!”
忠顺亲王松了口气。
皇兄果然还是想把这事遮掩过去的。
皇上命:“将甄氏移回西寺居处,将服侍她的所有人看守起来。把各处僧房锁住,一人不许走动。且将父皇遗体送回宫中,再办丧仪。”
他问:“六弟?”
忠顺亲王忙道:“臣弟在。”
他叹道:“父皇驾崩,只余你我兄弟。今后大周如何,全看你我了。”
忠顺亲王忙膝行上前,叩首道:“臣弟微贱愚莽,难当大任,若皇兄不弃,愿为皇兄驱使,皇兄有命,臣弟无有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