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长狸大笑出声,眼眸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这是随之游才发觉,他眼里没笑时,狭长的狐狸眼里便会显出一种森冷来。这种眼神与她曾在野外狩猎时碰到的动物竟有些相似,很多动物平日里是很温顺可爱的,眼神天真烂漫,但狩猎的时候,它们的眼睛却是如死水一般没有波澜的平静。
如今仲长狸便显出这样非人的陌生感来,平静纯粹得仿佛没有任何感情。
随之游心中觉得奇怪时,便听到了他的声音。
仲长狸用着这双如狩猎般的幽深黑眸看着她,他道:“你知道么?很多人会因一己之私圈养些野生的珍奇动物,但它们根本不适应被圈养的生活,在囿于忧思痛苦时,它们会做什么?”
“找机会咬死那些圈养它们的人?”
随之游问。
仲长狸摇头,道:“它们会永无止境地做同一件事,或是在笼中反复绕圈,或是在宅院中反复嘶吼,亦或者其他。”
他顿了下,又道:“我和它们并无区别,使我受伤痛苦之人,我便愈要纠缠,不死不休。”
随之游愣住。
他像是什么也没回答,又像是什么都回答了。
仲长狸道:“我困于其中太久,已经无力挣脱。”
那日过后,随之游又有几日没见过仲长狸,倒是收到不少铺子往院中送的吃食或衣服以及话本子。窄小的院子里经常挤满了人,倒也十分热闹。
不过随之游对这热闹并无感触,但今日一早,仲长狸居然强行揪着她陪他了。
一路上,两人倒是逛了不少地方,仲长狸大公子一挥手,她买了不少东西,情绪倒是好了不少。
两人很快便到了瞩目的皇子府前。
随之游“啧”了声,“图穷匕见了不是,是不是你们谈崩了得让我保护你了?”
仲长狸摸了摸下巴,“很难说诶。”
随之游扬了下下巴,“行吧,进去吧我的主子,反正这些钱够我誓死保护你了。”
仲长狸一把揽住她的肩膀,“走吧。”
皇子府自然是十分气派豪华的,但是多少有些俗,随之游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里到处都是“可以猜得到”的装饰,毫无惊喜感。
府中守卫森严,安静至极,可以看出今天的会议果然十分严肃,以至于连平日来这儿见到的鹦鹉们都被下人收走了。
穿过层层守卫府中的侍卫,仲长狸广袖宽袍挥动报出名号后被引入最私密的厢房处。他一袭白衣,身后无数穿着甲胄的卫兵,看着真是威风又潇洒,真是羡煞随之游这个保安了。
这种会议,她自然是不可能进去的,跟一群侍女侍卫守在厢房外的耳房。
王府中的建筑用料十分瓷实,保密性极好,极大保护了主子们说话被偷听的几率。耳房内的侍卫和奉茶侍女们闲下来也开始讲些无聊的八卦,尽是些无伤大雅的东西。
随之游听得昏昏欲睡,两眼一闭思绪便沉了起来,又在恍惚中听见一人说道。
“如今皇上寿辰将近……”
寿辰么,这不是好机会,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行动了。
行动什么?当然是政变的行动啊……
如果是她,直接找个成婚的理由,岔开日子还能……
成婚……?
随之游一面小憩一面想,思绪混乱得像是乱码,昏睡中她仿佛睁开了眼,有反复还在梦中。
夜色中,一处茶馆里,众人面色都十分警惕,都在等待着什么一般,连最聒噪的皇子如今都安静极了。
随之游坐在其中,大红色喜服穿在她身上,愈发衬的她似玉面郎官,俊得叫人看不出她是女儿身。
皇子道:“随卿,快到接亲的时间了,能保证无事么?”
随之游扫了一眼他身上的甲胄,笑道:“自然,良辰吉日之时,臣便忙着接臣的美娇娘了,望殿下,一路顺风。”
她作了个揖,翩然离开厢房,唯留皇子和他的一群幕僚面面相觑。
许久之后,一名幕僚才道:“殿下,臣相信子游君之才智,但他这计策实在是太冒险了。”
他们原本计划在皇帝寿辰之日行动,但随子游却偏偏献计,在寿辰前几日皇子大婚。皇子之婚的规格往往是从府中接亲,入宫中拜见圣上,随子游提出借此路线将甲胄送往宫中的内应手中。在宫宴当晚,随子游假装是皇子成亲,而皇子带人进行兵变。
甚至,随子游还带来了“新娘”,一名美得过分的郎君,说他愿意扮做新娘,甚至为他准备好了一个适合嫁给皇子的身份——国公侯府的表小姐。
实话说,随子游的计策的确完美,但实在冒险,若是那个环节出错便一损俱损。
皇子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再后悔的余地了,甲胄与兵器俱已运入,此时不动,日后也会被查出来。不如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