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人觉得那种死亡的感受,是什么可以被随意忽视的东西。
年幼的王子和研究人员不欢而散,各自行走在济索镇的犄角旮旯,去寻找着,不知道是否存在,便已经影响到心神的人。
不久后,打破这种漫无目的寻找的是渡鸦。
这次他没再作死地制造出遮天蔽日之景,而是化作一只小乌鸦的模样飞到了这座城市。
偶遇艾格伯特的时候,便轻巧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这或许是因为,两人所取得的那份记忆中,曾经也存在着二者一块等待苏利回归的焦灼记忆。
同时,在乌鸦的爪子,落定在艾格伯特肩膀上的那一刻,渡鸦也终于确定了苏利的位置。
或者说,他是确定了祂的位置。
那一瞬间,乌鸦身上的黑暗元素不受控制的蔓延。
直到他将这一信息一并通知给了艾格伯特。
随后的爆发,便也有了光明元素的一席之地。
二者以最快的速度向着一个方向进发,而那个被棍子戳着的黑发少年,在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落下以后,缓缓的睁开了眼。
与发色相同,但稍浅了一度的瞳色,因为刚睡醒的原因,充满了迷蒙。
被抱在怀里,也被衣衫外套遮住的肥猫,蹭了蹭苏利的脖子,不远处的约翰,叫橘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说道:“你、你身边怎么会随身带着妖兽!”
“这个不是妖兽,是我的同伴。”日子好过以后,准确来说是日子回归正常以后,苏利就很少再去控制自己。
退休人士睡醒,当然可以放纵自己,给自己留出足够的贤者时间。
至于此前,各种事件叠加忙碌的时候,苏利除了不断地激自己,也没别的办法不是?
当下,苏利从草垛上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后,便习惯性地营业,在嘴角勾起笑容。
自从和橘猫一起来到这个世界,并见证了那个为他制造出来的神殿以后,苏利身上就莫名地多了些特质。
橘猫给的说法是,和当初【虎】用人类对他的信仰,制造出能吸收元素的覆盖面一样。
这种莫名的特质,自打出现以后,就极其容易让寻常人断定,苏利和宫殿里被供奉的那个存在,是同一人。
如果不想瞬间被人当成神上香进贡,苏利多数时候都会刻意放大自己无害的特征。
譬如现在。
约翰已经相信那只猫不是妖兽了。
但……
“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黑色的?”
他扯了扯自己,交缠在一起,如鸡窝般的深褐色发丝:“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颜色。”
“你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是……黑暗元素师?”
苏利:“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怎么办。”
约翰瞬间惊慌失措:“我当然是会选择逃跑啊!”
他想都没想,就跑出了好几米的距离。
苏利愣了一下后看着他说:“黑暗元素师不是早就摆脱那种‘下等人’身份了吗?”
约翰一脸迷茫。
胖橘这时才说:“别想了,不是世界的时间倒退,只是你又一次的穿越了而已。”
苏利:???
“……”
胖橘看着他,竟然用猫爪做出了摊手的动作,甚至还说:“很好理解吧,你可是被从我的世界里拉走的人,灵魂本身就具备漂流的特质。”
“不过放心,我们还是能回到之前的那个世界的。而你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是被什么存在拉了过来,就只是单纯的一种愿力。”
“一种希望你到来的奇特愿景。”
“无害,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愿力也会让你的这个亚健康身体变得健康,算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
“嘛。不必在意细节,只要去享受这一次的短途旅行即可。”
“你都这样说了。”苏利叹气,却并没有无力感。
就像是寻常铲屎官哄自己的猫猫一样,掺杂着明显的“演”的情绪。
但胖橘显然对他爱得深沉,一下子用肉垫糊开了他的脸。
约翰看得胆战心惊,私以为眼前人是黑暗元素师的他,其实都已经想到自己被分/尸的画面了。
但是……
果然是乱说的吧。
“别吓我啊,我可不想让我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的生命里,突然出现黑暗元素师这种,不适配我人生的特殊痕迹。”
“那你觉得你的人生是怎么样的呢?完完全全没有黑暗元素师的痕迹?可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又在没有亲眼见到黑暗元素师的情况下,就选择否定了他们的存在呢?”
胖橘推了推苏利的手:“克制点,别又把人带进了你的脑回路里。”
苏利当没听见,静静等待着约翰的回复。
过了一会儿后,乱糟糟的乞丐少年才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我不想靠近他们。”说顺了以后,约翰的语言组织能力就好了很多,“黑暗元素师会带来黑暗,会带来死亡和灾厄。”
“可是我从这个角度来看,你害怕的不是黑暗元素,是黑暗元素背后象征着的死亡和灾难,也就是那些会带来厄运的人。”
约翰呆呆地看着他,乞丐可不认为这种填不饱肚子的对话有什么意思,他放空的大脑只是在思考,这个穿着华丽的小少爷,也许兜里有很多钱……
“如果你给我一个银币,不,如果你给我一个铜币的话,我就听你说你想说的话。”约翰放空大脑。
苏利却拿出了一枚金币。
放在约翰掌心的同时,他用力地伸手将那枚金币,连同着约翰沾满了泥灰的手,一起攥紧。
过后才说:“你害怕的,是这个从来都没有给你带来安全感的世界,也是那些从来都没有给予你安全感的人。”
艾格伯特与渡鸦到来的时候,前者先看到了苏利,后者则是闻到了“祂”的味道,但下一秒,渡鸦瞬间又被胖橘犀利的眼神瞪得炸开了毛。
清楚自己,将胖橘误以为祂的渡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在看向苏利的时候,却又发现,那身影和记忆中截然不同。
打乌鸦和身旁的人类都知道,那就是他们想要找的人。
尽管发丝的颜色不一样,尽管瞳色截然不同。
但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人,那就是苏利。
可真正见到人的时候,一人一乌鸦却踌躇不前,难以迈开步伐。
他们都不是笨蛋,尤其是脑子里拥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以后,那就相当于过了两辈子持有了两种不同的人生。
苏利现在的黑发黑眼,几乎就是在告诉任何一个看见他的人,这个苏利,不属于这个世界。
人与乌鸦全都背靠着墙壁,躲避着很有可能被苏利发现的视线。
所有的欣喜和期待,全部都化为了酸楚,艾格伯特很委屈,就连活了百年的渡鸦,在这一瞬间也都很想哭。
如他们偶然想象的那样,记忆中的那个苏利,是无数世界中仅此一位的奇迹。
但他们,却仍然在内心深处寄希望于,他们也能拥有一份相同的奇迹。
现实打破了想象,眼前人的美好,也几乎奠定了未来离开时的悲痛。
迟早会离开……
苏利迟早会离开它们,因为他不属于他们。
这样的话,还要靠近吗?
艾格伯特本来不是这样敏感的人,乌鸦本来也不是这种柔肠百转,心思迂回的乌鸦。
但是他们有着最为深刻的死亡记忆。
一个未死之前生不如死,死后彻底绝望,一个则是与世界一同灭亡。
这样的他们,真的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尝试留下苏利的想法吗?
如果,如果他们的举动会对苏利造成限制和伤害,那么这种靠近,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所谓的小心翼翼,都像是握紧了一颗,用玻璃碴包裹的糖。
就算鲜血淋漓,也不想放过那一瞬间的甜意。
最终。
艾格伯特与渡鸦一起走了出来。
他们以为苏利一瞬间就能分辨出不同,他们以为苏利会做出警惕,会做出质疑的表现,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苏利握着约翰布满了尘土的手,第一句话说的就是:“来太晚了啊。”
“我可是已经在从自己的记忆里,尝试搜索野外生存技能了。”
苏利看着他们。
不再是那“神造的躯体”,是干净明亮的脸,是清俊怡人的青年气质,是直到他站起来以后,发现自己变成少年身体时,不由自主露出的惊讶之意。
这些,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能看见吗?
看不见吧。
忽然,艾格伯特与渡鸦心里就没了那些纠结的滋味,他们看着不远处从草垛上缓缓站起来的苏利,异口同声地发声:“我……”
突然出声,一人一乌鸦互相对视一眼,又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你先说。”
这种吞吐和推脱,被一直在偏僻地方摸索的西里尔,当即打破。
狼狈的龙种少年,脸上闪烁着,此世第一次出现的龙鳞,远远地冲苏利呼喊:“苏利!”
那声音隐隐沙哑。
西里尔很狼狈,不比约翰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