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褐衣汉子咧嘴笑,眼睛却潮湿着,声音讥讽:大老爷,你还要问什么?问我为什么造反?你说我为什么要造反?我活不下去啊,我活不下去!
我年年交税,年年交税……我种的是米,却只吃的起糠,你们米满仓,谷满仓,你们吃不完的大鱼大肉,为什么还要抢走我们最后一粒粮食,为什么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
你们不让我们活,那就一起死……一起死!▔”
林夕默默调转马头,道:“启程吧,勿要误了吉时。”
身后传来声响,林夕没去看。
花轿被重新抬了起来,经过方才位置的时候,褐衣汉子已经不在了,地上有一滩血水,被吓坏的孩子瘫坐在地上,脖子上的血痕很浅。
……
依旧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接下来的婚宴,甚至比先前几位皇子大婚时,还要喜庆热闹。
喧嚣过后是寂静。
夜过三更,布置奢华的新房中,龙凤喜烛燃烧的声音清晰可闻。
林瑞牵起少女柔胰,低声道:“今日委屈你了。”
薛巧儿摇头,正待说话,忽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一缕箫声,空灵而悠远。
一时间,心中杂念尽消,整个魂灵仿佛伴随着那缕箫声,飞到了九天之上,遨游在云海之间。
松涛阵阵,万壑生风,喧嚣繁华的世界在悠扬宁静的箫声中徐徐展开,明明只是一缕箫音,却恢弘大气,奏出一片盛世繁华,让人心绪激荡,热泪盈眶。
箫声渐渐高昂,节奏越加热烈——看那车水马龙,看那纸醉金迷,看那满城烟火,看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薛巧儿终于想起呼吸时,才发现箫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心中唯余怅然。
她看向林瑞,却发现林瑞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色出神。
薛巧儿有些心虚:“殿下……”
洞房花烛夜,她竟冷落夫君。
林瑞不以为意,叹道:“是王叔在吹箫。”
薛巧儿一时愣住:“成王殿下?他不是……”
他不是京城人尽皆知的草包么?这箫声这般涤荡人心,曲调更是恢弘大气,闻所未闻……怎么可能是成王?
林瑞笑笑,道:“王叔在音律上的造诣原就举世无双,只是不屑争名罢了。当初夜宴,他听高丽歌姬一曲,随口便哼唱出风格相似,旋律却更加优美的曲调,若非歌词过于荒唐,无人敢传,早就风靡京城了。”
他顿了顿,又道:“也就是世人无知,才觉王叔交好戏子,是为贪花好色。却也不想想,若果真如此,父皇如何容得那戏子活到现在?”
薛巧儿下意识想起薛涛,抬头见林瑞面无异色,只当是自己想多了,重又低下头,决心改日再同薛涛好好谈谈。
若对成王而言,浮歌是同道知音,那薛涛那条腿,断的半点也不冤枉。
“夜了,我们歇了吧。”
“……嗯。”
……
安以寒抱着披风,看着龟背上的少年,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少年没穿外裳,只一袭白衣,深色玉带束出窄细的腰身,墨色长发散在乳白色石雕上,那漆黑的眸子,殷红的唇,纤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悠扬的箫声还在脑海中回响。
许是白天留下的阴影,那箫声奏的分明是盛世繁华,她却总觉得安宁祥和下,有暗流涌动,总觉得万丈光明中,有阴霾蔓延……
最后那一声紧似一声,一声高过一声的旋律,更是让她仿佛看见一根无形的玄,不断拧紧,拧紧……
少年靠在龟背上,手中玉箫被他随手扔进草丛,轻轻合上眼,声音低若呢喃:“……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开元天宝时。斗鸡走马过一生,天地兴亡两不知……”
安以寒默然,低声问道:“殿下方才吹的曲子,可有名字?”
少年沉默许久,直到安以寒以为他已沉沉睡去时,才传来三字低语:“……醉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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