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再无人敢说话。
宣帝开口:“楚栗。”
楚栗吓了一跳:“臣,臣在。”
宣帝淡淡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是翰林院的编纂?这几个月翰林院你去了几次?”
楚栗无话可说,结结巴巴:“臣,臣,臣……”
“朕原想着你学问扎实,为人稳重,待在成王身边也能看着他点儿,”宣帝道:“戏园子、会仙居……你皆在场,可有尽到半分劝阻之责?”
“臣……”楚栗低头:“……臣知罪。”
“罚俸半年,降职留用。”宣帝道:“若成王下次再惹事,朕拿你是问。”
“啊?”楚栗大惊,被安元纬踢了一脚,才委委屈屈应了声“是”。
降职也就算了,谁让他倒霉跟着进了园子,可成王惹事,连皇上都管不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宣帝声音放缓,道:“这些日子,成王都在外面做什么?”
楚栗松了口气,道:“回禀陛下,殿下出去,只是逛街、喝茶、听戏,偶尔去安置点看他们烧东西,并未有其他的事。”
“烧东西?”
楚栗细数:“就是烧些沙子、石头、泥巴、碎瓷瓦片之类……殿下还派人去拉了几车铁矿矿渣回来,和其他东西混着一起烧……前几日还误打误撞烧出了几块琉璃,甚是通透……”
宣帝扶额。
楚栗又道:“殿下还派了人去各处山上打探,看有没有地方有温泉……殿下说太后娘娘畏寒,又受不住碳气,想赶在入冬前修个庄子出来,到时候接太后娘娘去避寒。”
“倒还有几分孝心,”宣帝道:“罢了,你起来吧。”
楚栗跪了半日,正两腿发麻,闻言大喜,颤颤巍巍起身。
宣帝看向林瑞,淡淡道:“老四也起来吧。大婚之前就别出去了,闲着没事将孝经多抄上几遍。”
林瑞默默谢恩起身。
楚栗竟有些心疼他,一样是罚跪,好歹宣帝跟他说了为何罚他,对这位四皇子,竟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且罚抄孝经,那意味可就多了。
宣帝正要令人散了,何公公无声进门,在宣帝耳边低语几句,而后退下。
宣帝问刘公公:“成王身边可有人跟着?别让他出去鬼混。”
刘公公回道:“皇上放心,跟着呢。这大晚上的,殿下能去哪儿啊,再说了,殿下不是说要去跪佛堂吗,这会儿没准已经……”
宣帝冷笑一声:“他跪个屁,也就敢气朕……敢去太后那儿才有鬼了!”
刘公公笑道:“那也是,王爷这会儿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一准回来央您去跟太后娘娘说好话。”
宣帝不置可否,道:“一二二四每人二十大板,打完扔牢里关几天,任何人不得探视。还有,这几天不许成王出宫。”
刘公公“哎”了一声,又为难道:“可四殿下大婚,殿下说好了要去迎亲的……”
宣帝稍一沉吟:“到时候多派几个人跟着,看紧点,不许他见生人。”
……
出宫已是二更,蹭着安家马车的楚栗心情复杂。
官场外的凶险,他已有过体会,但来于权势的杀机,却是第一次得见。
即便他自以为了解的成王,也有着远超他想象的狠辣。
安元纬同底下人耳语几句才上车,见状道:“怎的?觉得成王与陛下行事太过?”
楚栗茫然道:“也不是,就是……”
安元纬淡淡道:“方才我收到消息,半个时辰前,太后令宫中总管带了太医去各家转了一圈,说得知府上公子不慎惊马
落下残疾,特派太医上门诊治。”
落下残疾……楚栗“啊”的一声:“怎么太后也……”
忍不住道:“那些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怎么说也只是喝酒听曲,薛涛说错话,同他们有什么相干?哪怕在浮歌的事上,他们也只是旁观,甚至好言相劝……何至于此?”
“‘杂种’二字,不过是成王为让浮歌脱身,随口找的借口罢了,与这个不相干。”安元纬轻嗤一声:“浮歌和成王的关系,薛涛或者不清楚,这些人能不清楚?
“明知浮歌是成王的人,明知薛涛与成王先前的恩怨……还非要去凑这个热闹。
“难道他们是蠢?是不知道自己看的,不仅是薛涛的热闹、崔家的热闹,是四皇子的热闹、成王的热闹,更是皇上和太后的热闹?”
安元纬摇头冷笑:“不过是隔得太远,不曾见过成王的锋芒,看他平日里脾气太好,以为他好欺负罢了。”
“大人,”楚栗道:“事涉成王殿下和崔家,太后和皇上发作也就罢了,您怎么也……”跟着一起发疯?
安元纬叹道:“成王冰雪聪明,你跟在他身边数月,怎的半分长进都没有?却也不想想,吏部一向由左相节制,为何今日陛下偏偏召我进宫?
“皇上立储在即,正在考量诸位皇子,今日这个局,除了想坑崔家和四皇子一把,又何尝不是要把水搅浑,强拉成王入局?”
“贸然参合夺嫡之事,还想置身事外,真当旁人都是傻的么?”安元纬冷笑:“你勿要觉得此番成王出手太过狠厉,若他这次不能以雷霆手段,断了某些人的念头,后面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会找上门来。
“皇上和太后悍然出手,何尝不是在警告他们,不许再扰了成王清净。”
他顿了顿,才道:“成王清净,便是寒儿清净。”
我就知道……楚栗闭上嘴,不吭气了。
安元纬又道:“你这两天别朝成王身边凑,若有人让你递东西或传话,切莫应允。”
楚栗茫然“啊”了一声。
安元纬道:“陈硕派来寻成王的人,被陛下给截了,这会儿刚撵出京去,就怕他不死心又绕回来……你若想跟那四个护卫一样挨顿板子,便当我没说。”
“难怪皇上说这几天不许殿下出宫,”楚栗恍然,又不解道:“皇上既然把人放了,又为什么拦着不许成王见他?”
安元纬摇头:“皇上一直看陈硕那小子不顺眼,却又不得不借他的手为成王调养身体……如今成王养好了,他自然恨不得那小子滚得远远的,消失的一干二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