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上下猛然愣住,任申先也愣住,傻傻地被放在马上。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嘴巴已经被破布堵住,声音顿时变得含糊不清:“胡……蛮夷……羞辱……!”
对于那呜呜叫声,完颜宗翰理都不理,反正场中多有听得懂契丹语的,上报给燕王就好,他带领着手下朝着早就选好的缺口奔去。
包括镇守关隘的官兵,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这群人呼啸来去,将数百士大夫齐齐带了出去,消失在了视野中,全程快到极致。
“咻——砰!”
等到代表战事的示警烟花,在半空中炸开,金人骑兵已是绝尘而去。
在马背上骨头都快被颠得散了架,任申先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哀嚎:“我为父正名,士林称颂,还有大好前程,岂能被掳到胡地?杀了我吧,我不愿受此羞辱!”
“哈哈哈
!此事传入燕京,燕王一定暴跳如雷,我金人的反击开始了!”
一想自己居然能顺利掳走这么多曾经高高在上的中原士大夫,更使出了精妙的挑拨离间之计,让燕国内乱,完颜宗翰就禁不住哈哈大笑,震得任申先的耳朵都快聋了。
不过很快,大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刚刚出关未多久,前方尘土飞扬,地面震动,显然是又有骑兵赶到。
完颜宗翰的笑容迅速消失,分辨了一下来者的规模,脸色顿时发白:“骑兵至少千数,是我族的援军,还是……燕军?”
金人的援军实在不像,因为深入到这个地方,不会有那么大规模的骑兵。
而燕军骑兵确实稀少,除了重甲骑兵“铁浮屠”外,轻骑兵大概也就是前朝赵宋的规模,万人不到。
近来在粮道的袭扰和防御之战中,他们往往被金人骑兵牵着鼻子走,占不到什么便宜,但由于堡垒修得足够多,可以随时归寨,金人也占不到多大便宜。
但现在人数过千,完颜宗翰只有三百人,还掳掠了这么多人质,那根本是没法匹敌的,只能期盼来者是金军的接应。
可很快,甲胄整齐,军械精良的骑士,打破了完颜宗翰的侥幸,他咬了咬牙,急中生智:“燕王不敢得罪士大夫,否则此人早死了,拿他们当盾牌!拿他们当盾牌!”
任申先听不懂女真话,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群人要做什么,那虬结有力的手臂一捞,将自己架在面前。
“你们怎能……”
他原本都觉得死了也比受辱强,但这一刻求生的本能占据上风,顿时挣扎起来。
但平日里体弱的文人,岂能与这群蛮横有力的女真骑兵抗衡,一个个都被架在面前,身不由己地迎上来者。
一个个士大夫不禁露出悲恸之色。
和完颜宗翰想的一样,他们也觉得燕军会投鼠忌器,不敢射箭,毕竟自己一行特征明显,可想到突遭此等变数,都是羞愤欲绝:“被掳敌境,我等声名尽丧!声名尽丧啊!”
好在他们不用担心被掳敌境了,因为对面领头的大将一声高喝,直接弯弓搭箭:“边境之地,哪来这么多士人?”
待得手下纷纷端起神臂弓瞄准,他又下令:“右丞有令,边关有贼人扰乱军心,一切以狙击敌人为上,不必顾忌,杀无赦!!”
嗖——
刹那间,弓弦声奏起最残酷的音乐,箭支舞起最华丽的舞蹈,一支支夺命的流星,带着寒光奔向敌人。
此处只有敌人!
扑哧!扑哧!
尖刃入肉的声音清晰传来,然后就是一片惨叫。
有儒生的,也有金人的。
就比如被抬起的任申先,感到胸口连续爆开几下剧痛,然后完颜宗翰也发出惊怒的叫声:“嗷!”
看着刺入肩膀,还在颤抖的箭羽,完颜宗翰露出骇然,暴吼道:“燕军不顾士大夫死活,他们是累赘,丢掉!丢掉!!”
“嘭!”
任申先再度腾云驾雾,狠狠地砸落在地上。
剧痛蔓延向全身,他的目光呆痴着,看着一个个士大夫如破布般被丢了下来,血水混着尘土飞溅过来。
那离得最近的,正是不久前与自己遥遥见礼,满是鼓励的老儒生……
为什么敢这样杀戮士人呢?
莫不是君上相信了金贼所说之言?
那我的身后名……我父亲的身后名岂不是……
破布从口中吐出,在神采消散的最后关头,他发出绝望的喃语:“如果还是大宋,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