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当年那些事她也是听说过的,便不得宠爱,也依旧还有名分,她这才定了下来。
可那前提是,不犯错,自家不犯错,家人不犯错。
她虽知道父亲的秉性,断不会有什么裹乱的事儿,可是,御史口笔如刀,谁说得准呢。
到得坤宁宫,寿哥先下了辇,却等了等,待夏皇后走过来,才伸出一只手来,直牵着她进了坤宁宫。
左右宫人皆是惊诧,又慌不迭低下头去。
夏皇后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迷糊,都走了一半儿路了,才想起来这不合规矩,下意识就挣了一下。
寿哥却是浑不在意,只拉着没放手。
夏皇后忽就害怕起来,竟也不敢挣了。好在也没几步路,便被他拉着进了东暖阁。
一应宫女内侍上来为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换去大衣裳,换上常服,又流水一般奉上茶果点心,寿哥这才打发人下去。
在盘子里摸起一个又大又红的李子,寿哥一口咬下,看着夏皇后受惊的兔子一般惴惴不安的样子,笑了笑道:“可是听着前面的话,才去老娘娘那边了?”
夏皇后不想他竟开门见山说了出来,原还是绞尽脑汁想怎么提的,这会儿措手不及,竟脑子一片空白,傻傻的点头应了一声。
待回过味儿来,她又差点儿哭出来,泪珠儿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开口道了句:“皇上恕罪……”可又说不下去了。
“哎,哎,怎的又哭了。”寿哥丢下李子,走过去到她身边,挑了她的下巴道,“你就这脾性不好,怎的动不动就掉眼泪。”
夏皇后连忙抹了眼睛,却是挤不出笑来,只道:“臣妾……臣妾是怕……怕夏家给万岁爷添了糟心事……”
寿哥捏了捏她的肉肉的腮,又拉起她肉肉的小手,才叹了口气,道:“你也忒软和了些。”却不知是说这身皮肉,还是这秉性。
不过,这样的软和性子,这样软弱的外家,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成化一朝,周家作为皇上舅家便嚣张已极,到了弘治朝,周太皇太后身份更为贵重,于弘治皇帝何止养育之恩,简直是救命之恩,周家所受优待更甚从前,气焰更盛。
弘治皇帝没法子压下这势大的外戚,遂抬举了张家,既是因着与张皇后夫妻情深,亦是为太子撑腰,却也不无借张家制衡周家的意思。
左不过,帝王心术,平衡之道。
只是到了如今,周家张家仍在打擂台,却也是两头都是势大。
寿哥可不需要再一个这样厉害的外戚来制衡了,三足鼎立固然平稳,可也容易尾大不掉,一家且不好打发,何况三家。
夏家这样老实的,正正好。
他也不需要一个像张太后那样强势的、一心向着娘家的皇后。
夏氏这样怯怯的,知道敬畏他,知道约束娘家的,正正好。
他再次捏了捏夏皇后的肉颊,笑着安慰道:“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胡言乱语,朕已下旨打发他往河南赈灾去了,看他是不是真个铁骨铮铮。”
夏皇后还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懂,忙要跪下谢恩。
寿哥笑眯眯的拉了她起来,“谢得什么呢,原也是没错儿的。”见她感激的又是泪花儿闪闪,又是哈哈一笑,“你这样哭呀哭的,可不是要把坤宁宫都淹了。今年秋汛外头没怎样,宫里倒先发水了。”
听得皇上调笑,夏皇后也不好意思起来,忙又揉了揉眼睛,这一揉,眼睛红彤彤的更像只小兔子了,怯生生的道:“臣妾定改了这个毛病。”
寿哥心道很不用改,这样才有趣,却到底不是正经话,不好说出来,转而便笑道:“这次是国丈受了委屈,朕原就想着,都督府那块地方忒是狭窄,听说四世同堂住着,很该再扩一扩的,明儿朕就拟旨让工部去看看地界,入冬了不好动土,先定下地来,刘忠最会治园子,明春就叫他去督工扩建。”
夏皇后慌忙摆手道:“哪里委屈得!新宅已是厚赐,足够家里住了!且如今朝廷用钱的地方还多着……”
“这点子算得什么,你且安心。”寿哥攥了她的手,抽冷子一把将夏皇后抱个满怀,只觉得一团棉花一般,宣软软香喷喷,忍不住香了香,便又笑嘻嘻道:“你是骑不得马吧,明年西苑也就修好了,到时候咱们去那边游湖顽去!”
在宫室内殿里、夫妻间,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说话,清风一般,到了朝堂上却是成了旋风,卷得波涛汹涌的。
朝上先是下旨打发了杜旻去河南灾区。
杜旻一腔子扬名立万的热血都冻成了冰疙瘩,还不得不叩谢皇恩。
随后又有谕旨,称皇亲夏儒居第卑隘,欲拓其址,命工部营造。
杜旻脸上就跟被抽了三鞭子一样,横竖看不得了。
朝中也是哗然。
工部尚书曾鉴立时表示,其房完整不必改作,且如今又是公私匮乏,改作甚难。何况周遭邻里皆百年宅邸,叫人搬迁必生怨谤。请等年丰财裕再渐议之。
龙椅上的小皇帝只冷冷撇了旁边立着的刘瑾一眼,刘瑾便向前一步说话。
自来是刘瑾伴驾上朝的,只是先前不大有说话的机会。大婚过后,小皇帝在朝上日渐话多起来,他偶尔也会代君上发声一二。
刘瑾尖着嗓子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京中哪一处不是成祖爷赏下来的?如今天家且让他们挪挪地界,他们还要生怨谤?莫不是觉得天家当为他们让地不成?”
这话端是诛心。
曾鉴气得胡子一颤一颤,心里骂了百遍阉竖,却不好说什么了。还是拱了户部出来说国库空虚的老话。
小皇帝也不接口,乐得刘瑾去冲锋陷阵,刘瑾也不拿腔拿调用高声了,反而平缓下来,似是喟叹道:“国库空虚太皇太后、太后、万岁爷也是知道的,要不怎么大婚的银子还拖着呢,若不是太皇太后许用内帑,怕要耽误了国事。”
天子大婚自然是国事,还是再大不过的国事。
户部也被噎了个窝脖。
刘瑾咂摸着嘴,又道:“九月二十四万寿圣节……”
得,这一桩银子还不知道哪儿出呢。去年是小皇帝登基后第一次做生日,今年却是小皇帝改元后头一次做生日,再怎么节省,几万银子也是要有的。
户部再没一声。
寿哥看火候差不多了,才慢悠悠道一句“朕意已决”,开始下一轮奏报。
却是兵科给事中徐忱奏请查盘每岁九边各卫运送官银所籴买、征收诸类粮料草束,以及仓场糠秕浥烂亏折之数。
不是国库空虚,查仓场也是应当的。且先前徐忱与英国公张懋一般上过折子,说过各地冗费等事。此时他再上本也无人为奇。
然这次小皇帝却不派巡按御史了,倒派了御马监和内官监的太监出去!
朝中又是一片喧沸,一个两个都跳出来说不妥。
只是宫中往外派人,原也是不过内阁的!
御马监、内官监这边调好了人,即刻就撒出去,让京中恐阉竖祸害地方的诸“正义之士”干跳脚也拦不下。
拦不下没关系,就直接拍死他们,弹劾内官的折子很快就山呼海啸般涌来。
不是查仓场、查强占田亩?那就来论这田亩,头一个被弹劾的,便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张永。
却是弘治朝大太监吴忠得赐七里海等处庄田,吴忠身故,没个后人,张永曾认了吴忠为义父为吴忠送了终,便奏乞此庄田。彼时弘治皇帝念在他在东宫伺候太子尽心,虽不说赐,却也让他暂管。
说起来并没有很多田地,却也是一桩错处。
户部谓王者无私恩,人臣无私请,朝廷之地有限,人心之欲无穷,此端一开何以制后,请究治其违禁。
不一日,不知道谁挑唆了锦衣卫百户黄锦上本,奏其叔祖太监黄顺得英庙所赐隆平束鹿二处庄田,不想竟被人投献于德清长公主府,乞归复管业。
户部越发奏请,赐田系一时特恩,黄顺、吴忠等既殁,自合还官!
德清长公主府真真是无妄之灾,驸马都尉林岳原是斯文人,受不得这污蔑,当庭抗声,黄锦更是个破罐子破摔的,一味要夺了地回来,也争执起来。
林岳再是在士林中有清名,也到底是宗室贵戚,户部转身执奏请切责林岳而治黄锦之罪,并请将庄田还官。
随后,近几个月里上过奏疏乞田求爵的宗室贵戚内官都被拉出来弹劾一遍。
诸如,蜀王曾表示盐引不够花用请赐盐引,仁和大长公主哭孀居禄薄为儿子们乞煤窑,定国公徐光祚以曾为冠带舍人随侍皇上,而乞量加品级……
一时间朝中鸡飞狗跳,宗室、勋贵、内官、文臣吵作一团。
眼见万寿圣节临近,也不曾有一日消停。
朝廷上为着银钱撕掳不清,祥安庄里也在说着钱的事,却是张会则与沈瑞商量着,这次万寿圣节进贡什么寿礼才好。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八月十一,大明王朝迎来了新的皇后。八月十八,下旨册沈贤妃、吴德妃,九月初七迎二妃入宫。
宫中如何相处还未传到外朝,朝中的御史、给事中们倒是先对三家崭崭新的外戚人家动起脑筋来——弹劾外戚大抵是清流们显示刚直不阿风骨的不二手段。
只可惜,这三家新外戚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刚刚发迹,还不敢猖狂,诸如强占民田、横行乡里之类御史们最喜欢的事情统统没有。
莫说寻常人家出身的夏家、沈家,就是和寿宁侯府沾着亲戚关系的吴家也是寻不出任何事来。
这没缝的鸡蛋怎么叮?
偏就让个聪明的苍蝇想出法子来。
九月初十,监察御史杜旻上奏言贵戚多出身寒微,一旦联姻帝室不是乞田请爵便是侵官罔利,皆因未尝闻礼义之故。直言恐皇后父亲都督同知夏儒骄侈罪戾,请选老成端洁堪为师友者一人,授以训导之职,为夏儒讲学。
——没劣迹没关系,为了防止出劣迹,先派个先生来“训导之”。
折子送到寿哥面前,寿哥直接砸了手中的茶盏。
一旁的刘瑾本冷眼旁观,瞧见皇上动怒,才佯作急色扑过去,护住御手,连声道:“可曾烫了万岁爷的手不曾!”又去骂跪了一地的小内侍:“都瞎了眼不成,还不赶紧取药油来,收拾了东西下去!”
寿哥一个砸茶盏,哪里会伤到手,当下甩开刘瑾,瞪了一眼乱作一团的小内侍们,扬声喝道:“大伴留下,旁人都给朕滚出去。”
小内侍们忙迅速捡了碎瓷片,麻利的退出殿外。
寿哥气鼓鼓的看着刘瑾,恨恨道:“这群酸儒都应该拖出去被廷杖!辱及皇后与辱朕何异!”
这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夏家刚刚被寿哥纳入“自己人”的圈圈里,便是不好也只有自己说得,如何许他们来说?
况且没甚不好的,还要被鸡蛋里挑骨头,莫不是要立个下马威?
可这是给谁的下马威?
是给新贵夏家,给还是这崭新的刚大婚要亲政的小皇帝的?!
刘瑾亲手奉了茶上来,陪笑道:“皇上息怒,与这等人置气不值当,都是专门寻衅贵戚、故作惊人之语博个铮铮铁骨的名声,皇上若赏了他们廷杖,倒成全了他们。”
寿哥愤怒的推开茶盏,“铮铮铁骨?!朕要让他们骨断筋折!从前周家又或张家是有不妥,真做了什么,他们上蹿下跳的说也就罢了,夏家老老实实的,他们也要挑这软柿子捏上一捏,混账至极!”
因又骂道:“吏部竟还上折复议,要求如杜旻所言立这么个人!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六部整日都是干什么的?大婚花用五十三万两银子还没补齐,正经事不去做,拿捏皇亲倒是一个个来劲了!”
大婚一桩前后花销五十三万,户部只拨了三十万两银子,其余只说没有,又一口咬定是内官说依仗婚礼之用贪墨。
还是太皇太后开口先用内库银子办了婚事要紧,其余补齐就是。自来每年户部也是要拨银供内廷花销的,且待秋税上来再说。
寿哥看户部这气不顺却是连吏部也迁怒了去。
吏部如今在焦芳手中,刘瑾是早早就知道了杜旻折子这事的,焦芳还特特悄然来问过刘瑾的意思,刘瑾只道且听内阁的。
果不其然,刘阁老指示吏部附议杜旻所言。
这等教化之事原就为内阁所喜,且内阁还想着借此机会“提醒”小皇帝一二——五月里小皇帝就以天热为由停了经筵的,如今大婚诸事都已完结,却还不曾复了日讲,内阁已是颇为不满。
刘瑾要的就是小皇帝的愤怒,小皇帝不提那银子的事儿他也是要提的,心中虽喜,面上仍忧道:“万岁爷,如今尚有几处告灾,还不曾拨银赈济,只怕户部也是真拿不出银子的。”
寿哥一拍桌子,道:“拿不出银子?!朕看他们哪个不是脑满肠肥,看看这几次抄家,那姓贺的侍郎,那朱秀,一个个都吞了多少银子!如今倒说国库空虚,都叫他们中饱私囊了去,能不空虚?!这到底是朕的天下,还是他们的!”
这话却叫刘瑾唬了一跳,慌忙跪在小皇帝脚边,抱住他双腿道:“皇上慎言!慎言!”
寿哥是恼极方口不择言,此时也知有些失言,却只冷笑,并不应声。
刘瑾又道:“万岁爷,那宵小想钻空子也是有的,怕只太祖那剥皮填草或能震慑一二。只是,万岁爷,这也不是天下为官皆贪的,奴婢却知道,有那一类,虽不贪墨,也一般空耗国帑,比贪墨还让人痛恨!”
寿哥皱眉,挥手道:“大伴别卖关子,直说来。”
刘瑾这才正色道:“皇上可还记得去岁六月,刑科给事中王震曾上书盘查宁夏固原仓场,发现粮料草束多有腐烂,参奏督理粮储陕西参政等多人。户部却回复,相关官吏或丁忧或去职,已无可查。而今岁宁夏依旧乞拨粮草银子,比旧岁还多些,竟是要补去年的亏空!这督管粮草的失职,粮草的折损倒要朝廷来补,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寿哥登时大怒,锤着桌子吼道:“查!查到底!岂是什么丁忧去职就完事了的?!”
他怒气冲冲在暖阁里走了两圈,每一步都踏得狠狠地,似是恨不得踩死那些官吏,口中不住道:“派人去查,内官监,御马监,派可靠的人手下去,仔细查个清楚,一个都别放过!一处都别放过!每年在九边花上这许多银子,倒便宜了他们?!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刘瑾垂下头,掩住眼底的笑意,恭敬的领旨,“皇上英明!奴婢以为,不仅九边粮米草场要查,各地常平仓也是要查的,否则若有损失朝廷却不知,万一遇上灾荒要开仓赈济,岂不误事!”
“查!都查!都查!”想到了辽东,寿哥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话。“朕的仓里不养这群硕鼠!”
刘瑾连连应声,待寿哥怒火稍减,方道:“那杜旻……”
寿哥一张脸比锅底还黑,重重哼了一声,“这样沽名钓誉哗众取宠的东西还留着他在朝中不成!他既喜教化人,便成全了他,叫他回乡作个教书先生罢。”
刘瑾面露难色,“万岁爷……这历来不以言治罪,且……他这话里,也是摘不出问罪的毛病的……”
见寿哥要发脾气,他连忙道:“奴婢倒是有个想头,他这不是河南道监察御史么,七月汛期河南也遭了灾,不如遣他个巡按河南的外差,让他替陛下看着赈灾可有疏漏,且灾后百姓难免人心浮动,正好让他去教化一二。”
明都察院之下设十三道监察御史,平素是在京供职,乃称常差,若奉命出巡盐务、漕运抑或巡按地方,则是外差。这巡按地方的差事是监察御史诸外差中最寻常的一件。
而巡按地方乃是代天子巡狩,考察诸官,举劾尤专,其权柄极大,原是极好的肥差。
然让人去巡按灾区……那就另当别论了。
也莫说那遇到暴民容易性命不保的凶险事,单就说寻常的,一日三餐就有许多讲头——这可是灾区,若吃得太好,必要被弹劾,而御史犯法可是要罪加一等的,他只有比寻常官员更简朴的份儿!
在京中,御史们替大佬们发声,通常有些灰色收入,日子很是过得去,不说山珍海味,这大鱼大肉还是没问题。
这到了灾区只能粗茶淡饭,甚至要名声的怕还要啃上几顿粗面饼子窝窝头,就这般磋磨上一年半载,足够让他长记性的。
寿哥虽不知道里头许多关窍,却也知放去灾区不是什么好差事,便哼了一声,道:“倒便宜了他。”
刘瑾眼睛一弯,嘴角一翘,口中却恭谨道:“这也是给他个报效朝廷的机会,若他果然刚直,有他在河南,赈灾事上也不怕有宵小出猫腻了。”
寿哥这才面色稍霁,只拿鼻子里出声儿,并不言语。
刘瑾口中连呼“万岁爷圣明”,领了旨意,满心欢喜的去了,一路还在盘算着都派遣谁去查这粮草事。
他原也没想到能这样的顺利,亏得内阁这群顽固的老货非要拧着皇上来,可是帮了他的忙。
他所要的,也就是安插人下去,只要人插进去,这天下的事儿就不会再有插不上手的。
出得东暖阁,一路上都是一张张谄媚的笑脸。刘瑾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意思,眼睛只在这些内侍头顶上扫过。
要查九边粮秣,还是得用御马监的人更名正言顺一些。
刘瑾也清楚的知道,他就是总揽大权,也不可能事事都亲力亲为,因此也是不遗余力培养亲信,再拉些合伙。
这会儿瞧御马监张永就是个可拉入伙的人。他也不怕张永在御马监里做大了,神机营且在他手里呢。
张永倒也还算老实,这不,辽东这桩事里的那份孝敬就乖乖给他送来了。
且张永外面也没甚人脉,王守仁父子没落进他刘瑾袋囊里是有些可惜,不过张永若能使唤得动,也间接算他的人了。
至于英国公府,刘瑾却不像丘聚那般看中,张家二小子是打小儿一直跟着万岁爷的,那点子机灵,刘瑾是一清二楚的。
但便再机灵,也不是世子,且英国公府世子的位置还不稳当呢,英国公府更不会因着一个毛头小子就站到张永那边去,现下呢,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至于沈家小子,嗨,那就更不是个事儿了,从前是尚书门第,可如今家里连高官都没有,再得皇上喜欢有什么用。况且沈家也识趣,得了这做辽东军衣的好处,孝敬也送进宫里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张永的指点,各处都没落下,可见是个懂事的。
张永堪用,也值当提携一回。
更妙的是,张永和丘聚结了梁子。
刘瑾心下冷笑,丘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刚搭个台子就敢唱大戏,尾巴翘到天上去。哼,待腾出手来,必得抬王岳治一治丘聚这兔崽子,让他知道得敬着他刘祖宗。
眼一扫,瞧着一个小内侍谄媚的笑脸,正是他安排在小皇帝身边伺候的干孙子,刘瑾脸一板,点手让人过来,声音不高不低吩咐道:“去,御马监看看张永做什么呢。就说咱家找他,让他来见我。”
小内侍点头哈腰的一溜烟去了。
这话说得硬气,张永也是这内廷里数一数二的角儿,且最近正得皇上欢心,是一等一的红人,刘瑾这般一说,好似张永是他的跟班,随叫随到一般。
到底是刘公公,皇上身边头号人物。
周遭不少内侍脸上讨好的笑容越发明显了,直到刘瑾身影消失在角门处,还咂着嘴艳羡这大太监的权势,收回视线,一个个又伸长了耳朵,听着内殿主子传唤,盼着自己的青云路。
内殿里,寿哥脸上半点儿表情也没有,盯着刘瑾一路出去,自家绕着殿内又转悠了两圈,手中把玩着个玉蝉的手把件,半晌,忽把那玉蝉丢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响。
墙角那杵着装木头桩子的小内侍吓得颤了颤,这才像有口活气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