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太太人老成精,眼见她神色,忙道:“学政大人只是陪审,主审的还是钦差,不会委屈了沈家。”
贺氏想到王守仁与沈家的关系,随口道:“就是了,王钦差与沈家有旧,曾是沈理的座上宾,又是沈瑞的老师,万没有不护着沈家的道理。”
贺老太太在旁面不改色,心中却是大定,将这关系牢牢记住。怪不得钦差一个五品郎中就这般行事,连一个京堂的面子都不给,原来是与沈家有渊源的缘故。如此正好,要是钦差审案公正,自然无话;若是真的一味偏袒沈家,有这层关系,不管判下什么,京城翻案也容易的多。
对于即将到来的审案,贺老太太少了担忧,反而多了几分期待。有沈家与钦差的关系在,贺家不是清白也只能是清白的,否则的话贺家揭开钦差与沈家关系,沈家也落不下好。
只是这话不能与贺氏说,自己这个侄女是个糊涂的,侄女婿如今也是焦头烂额中,在案子正式开审前,还需与沈家现在的说话人见上一面。只是如今沈理回来了,南京国子监的沈家二老爷也回来了,到底是谁主导此事?贺老太太手中转了佛珠,已经想着怎么派人去打听了。
宗房大门口,沈瑞扶着沈渊上了马车。沈珺则有仆人扶着,满面羞惭。
沈理看了他的伤腿一眼,道:“你也莫要想太多,趁着案子未审,先好生养伤。过几日开审,到底不便宜。”
沈珺忙不迭点头应了,却是无颜继续留客,只能目送着一行人离开。
五房治丧,四房关系尴尬,其他房头不熟悉,沈渊能去的也只有沈理处。
马车上,沈渊叹息道:“事已至此,以后当如何?”
宗族之事,也不是说拆分就随意拆分的。独木不成林,沈家内外房已经出了五房,作甚依旧没有分宗,不过是抱团儿罢了。就是一个明面上完整的沈氏一族,都有人暗中窥视,算计陷害,各房分宗,就更是成了旁人案板上的肥肉。
可是不拆分,族长就要易人,可其他房头的人,谁能服众?
“嫡支主祭是礼法所在,且内四房无人可替!”沈渊摇头道。
沈家在松江的始祖就是内四房的老祖宗,外五房不过是兄弟族人。族长更替,按照血脉远近来说,也当是在内四房里交替。可二房远在京城,与族人关系远了;三房本是庶出,加上现在子孙不成器,就不用说了;四房有沈瑾,却是独子,不可能舍了前程回乡守业,至于沈源,是个比沈海更糊涂的,自然不会有人想到他。
“既传承了几代人,出了服,哪里还分什么内外房?我觉得,琦二哥正好,大家也放心。”沈瑞道。
同为受伤,沈珺伤的是腿,还有痊愈的可能;沈琦断的是右臂,已是残疾,断了前程,以后也只能是留守祖业。加上五房还有沈瑛与沈全在,沈瑛是京官,沈全早晚也要出仕,两人都是沈琦的靠山。
宗房长一辈有糊涂的沈海、贪财的沈江,小一辈沈城志大才疏、沈珺又经历坎坷性情大变,孙辈别人看不出,有个流落在外的嫡长孙也是要命的短处,要想沈家继续传承下去,宗房确实不宜继续执掌族务。
同宗房比起来,五房就清明多了。
原本沈家祖辈分房头时,也立了族规,只是后人荒废了,使得族产族务成了宗房一家之言,趁着族长更替,重新立起规矩,也是好事。否则沈家族人众多,今日这个违法,明日那个乱纪,谁晓得会因族人添几个罪名。官场之上,攻歼本就多,这个短处既爆出来,自然还是能避免就避免。
沈渊与沈理都是官场中人,自然也晓得族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否则也不会为了族人官司千里迢迢回乡。
只是从小礼教教导,到底将嫡长分量看的重些,不如沈瑞这样淡定从容。
“宗房不是还有其他旁支,不能挑出一二人来?”沈渊踌躇道。
沈瑞道:“有宗房嫡长房在,就算旁支得了族长,也不过是傀儡。”
沈理比沈渊看的开些,点点头道:“还是瑞哥儿看的明白。族长一位更替,确实不宜在宗房旁枝里找人。”
既能服众,人品也信得过的人,还真的只有在五房里选。要是沈鸿还在,身子骨结实些,是最适当不过的人选;不过沈琦也不差什么,即便辈分低些,可有沈瑛这个胞兄在,也是别人不容小觑的助力。加上五房与二房、四房、六房关系都亲近,能让这几家放心,其他的族人关系更疏远了,人品也无法保证。
沈理向来待沈瑞是亲弟,沈渊本以为他会教导沈瑞,却没想到他会被沈瑞说服。这般一针见血的见解,固然能证明眼光不错,可是不是太冷情了些?
沈渊不由暗中打量沈瑞,越看心情越是复杂。要是当年自己没有背信弃义,这就是自己的长子。又想到坠马的亲生子与病故的嗣子,沈渊垂下眼帘,只能无语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