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不惯四房母子,可孙氏也是四房妇,亲生儿子又出继,以后享的是沈瑾这一支儿孙的香火。迁坟到京城倒是不难,却是没有办法名正言顺,以后香火祭拜之事,也不好操持。
沈瑾连忙接话道:“瑞哥儿勿恼,老安人是糊涂了,怕是自己也不晓得在说什么。母亲贞洁仁善,这松江城里谁不晓得这个。就是母亲远嫁,也是已故宗房太爷与二房太爷做的主,想来两位长辈自有用意,岂是我等小辈能揣测明白?”
二房老太爷去的早,松江诸晚辈无人得见,已故族长太爷却是大家都相熟的。那真是位明白人,怎么会如张老安人猜测的那样,为了胡乱安置人才给四房做媒?
眼见沈瑞真怒了,沈全也跟着劝道:“伯娘生前是四房主母,为四房操持多年,撑起一份家业,又教养了瑾哥儿,逝后自然在四房福地,享四房香火。”
若是沈瑞只是分出去的儿子,想要给生母迁坟,沈全自然不会拦着;可既是出继,不管是在礼法上还是在世情上,沈瑞已经是二房子孙,以后供奉的也是沈沧夫妇的香火。真要将孙氏迁坟到京城,即便徐氏这边不说什么,也难免让世人质疑。生恩养恩,到时候难做的还是沈瑞。
张老安人色厉内荏,并不是什么决绝的人,尽管依旧是的一肚子怒火,却是不敢再随意开口。她是看明白了,沈瑾是个六亲不认的,沈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要逼得急了,谁晓得这两个会做什么?沈瑞放不下生母,沈瑾就放得下了?还有个郑氏在外头,要是沈瑞真决心给孙氏迁坟,说不得沈瑾就顺水推舟允了。
小贺氏与张太医都低了头,恨不得立时消失。即便是有好奇之心,他们也不愿意听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事,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可要是被在场的几位迁怒,就得不偿失。以张老安人这般满腹怨气模样,这样的话不会只说一次,真要不小心泄露到外头,他们岂不是要担嫌疑?沈瑾是记名子,沈瑞是亲生子,不管当年是否真的有隐情在,这兄弟两个都不会让人质疑孙氏。
沈瑞不看沈渊,只看向沈瑾,冷着脸道:“婶娘的坟茔留在松江,瑾大哥能保证以后无人质疑婶娘人品?”
已经来到大明数年,沈瑞不是不知道礼法之人,可之前的话却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心实意。
至于沈瑾,沈瑞非常失望。
最应该维护孙氏的不是沈瑞,而是沈瑾这个孙氏亲自教养大的记名子,可是一次两次张老安人质疑孙氏的时候,沈瑾都没有开口。
不管是因为顾念长幼尊卑好还回嘴,还是因为沈瑾另有其他心思,都不该如此。
“老安人此话何意?得了瑞哥儿这样的嗣子,二房自是感激四房。就是族弟这里,若不是真担心,瑞哥儿也不会得了消息就过来。只是想着弟妇去了几年,与族弟夫妻情深,说不得在地下早念着族弟了。左右她亲自教养的长子已经成才,亲生下的骨肉如今又有家嫂照看,惦记的怕只有族弟了。”沈渊早年在翰林院里待着小二十年,即便不是多话的人,可对付一个乡下老妇,不过随手拈来。
沈源病倒,张老安人本就担心,哪里听得这个?这一句一句,气的她直喘气。
小贺氏见状,少不得上前扶住,面上多了尴尬。她这样的年轻妇人,本当不好随意见外客,可沈渊直接进来,并无避开时间,眼下又听沈渊为逝去的孙氏张目,身为继室填房,自然是面上滚烫,尴尬不已。
小一辈几个都已经呆住,沈瑾还罢,与沈渊之前见的少;沈瑞、沈全两个却是见过了沈渊的沉默寡言,实没想到他有这样言语犀利的时候。
沈瑾虽也觉得沈渊言语太过,可听他提及孙氏,也知晓是因前面的话,倒是不好接话。
张老安人平喘一二,捂着胸口道:“这是来找后账了?哼,几十年不闻不问,现下来做好人,这是要糊弄哪个大傻子?要是真的心疼孙氏,京里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得,偏生千里迢迢远嫁到松江来?族亲一场,我们不过是顾着颜面,不愿深究罢了。真要追究起来,谁晓得其中有什么猫腻?真的是养女,还是因徐氏不育调教的妾室?真要是当宝贝似的,还能推给我们?人死为大,如今你们又抢了瑞哥儿,老身也就不想说什么。偏生你们倒是理直气壮起来,到底是凭什么?哼,老天爷在头顶上看着。”
孙氏即便嫁妆富足,可商户出身并未瞒人。因此即便知晓她曾养育在尚书府,张老安人也没有想到“童养媳”身上去,反而因沈沧、徐氏多年不育,想到妾室身上去。
就算因为这个,张老安人心中对于孙氏始终膈应。即便新婚次日,知晓孙氏是处子之身,也始终有些怀疑,担心孙氏使了什么手段隐瞒,这也是婆媳多年不合的原因之一。
沈渊本是听到张老安人话中嘲讽孙氏又贬低沈瑞,才不忿反口相讥,没想到引来张老安人这番话。
原来别人是这样看待孙氏的?养育在二房没有给孙氏增添分量,反而因此让她被质疑?
老天爷在头顶上看着,沈渊的心下一紧。
沈鸿已故,沈源卧病,同庚的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独子夭折,嗣子病故,老天爷的惩罚已经受了,沈源并不畏惧老天爷,却是不敢到地下见先人。将自己视若亲生骨肉的孙家伯父,临死也没有原谅自己的老父亲,过去了几十年,沈渊依旧无颜以对。
眼见着沈渊不说话,张老安人只当抓住了二房痛脚,面上讥讽之色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