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理低头看了下身上素服,轻声道:“世祖母还请多保重,莫要让小辈挂心。晚辈要往五房去,就不虚留世祖母了。”
并不是沈理心中不记仇,而是随着沈家风雨飘摇,将贺家拉下马也是损人不利己之事。那样的话,还不若趁着这个机会,示贺家以恩义,让贺家以后不得不为沈家保驾护航,使得沈家渡过难关。等到几年、十几年后,玉字辈在朝野有了分量,自然也就无人敢惦记沈家。
贺老太太点头道:“状元公且去忙,老身就不叨扰了。”说罢,看了贺氏一眼。
贺氏皱眉,不时望向沈理,难掩怨愤,应该是不满他给贺家人好脸色。
沈海平庸,可也不是傻子,晓得沈理待贺家这般宽和定有深意,便讪讪道:“小婿就不送伯娘了,改日过去给伯娘请安。”
贺老太太眼见沈海态度也软下来,剩下的一小半担心也撂下,欣慰的点点头,无奈地看了贺氏一眼,扶着儿子的胳膊上了马车。
看热闹的沈氏族人已经散去,有直接去了五房的,有回去先换素服的。生死是大事,这白事张罗起来,还需族人跑腿出力。
沈理与沈海夫妇前往五房,贺氏不敢训斥沈理,便对丈夫阴阳怪气道:“那哪里是亲戚,那是仇人!当初珺哥儿入狱,我没去求,还是你没去求?如今到是显得你是老好人,感情废的不是你的胳膊、断的不是你的腿,你这人情做的到是轻省!”
沈海听着不像,拉了拉贺氏衣袖:“啰嗦什么?到底是你亲伯娘。”
贺氏愤愤道:“我不管是谁,只要害了我儿子,就是我的仇人,我可做不得那以德报怨的大好人!”
沈理原本与沈海夫妇并行,此时却是停下,定定地看着贺氏。
贺氏满脸不甘,却不敢直视沈理,别扭地移开眼。
沈海只觉得头上汗都要下来了,连忙道:“六哥儿,你伯娘糊涂了,莫要与你伯娘计较。”
沈理没有看沈海,依旧直直地看着贺氏,轻声道:“瑞哥儿与珏哥儿一起上京,一起入嗣二房,可瑞哥儿还在,珏哥儿殇了,你以为是瑞哥儿害了珏哥儿,所以将瑞哥儿当成仇人。”
贺氏被揭破心中阴暗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终究没有开口否认。
沈海摇头埋怨道:“你怎么有这糊涂心思?说到底都是命,关瑞哥儿什么事?真要怨,也是当怨我们这当爹当娘的,真要疼儿子,作甚就舍得出继?”
贺氏这几日对沈瑞的疏离,沈理早就不满,只是因为他回来是解决沈家危机的,不好直接搬出去,否则落在外人眼中就是沈家内部不合。
如今钦差来了,案子也能有了眉目,沈理不愿继续惯着贺氏脾气,便对沈海道:“大伯,瑞哥儿今日开始就留在五房帮忙,我叨扰了几日,今晚也家去了。”
沈海忙道:“住的好好的,作甚这样外道?那边屋子空了几年,怎么能住人?”
沈理却不是与沈海商量,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五房,道:“大伯,先过去吧。”
沈海狠狠瞪了贺氏一眼,随沈理去了五房。
贺氏落后几步,望向沈理的背影,知晓他是为沈瑞不平,不由难堪中带了几分委屈。就算她心里不喜沈瑞,这几日不还是好吃好喝的款待,何曾有半点怠慢?
五房院子里,正在搭灵棚。
虽然主家一人都没有露面,不过由沈瑞、沈瑾坐镇,也开始有条不紊地举丧。就近的族人也三三两两有到了,看到这兄弟二人也没有什么意外。毕竟四房与五房除了族人,还是近邻,郭氏早年又与孙氏交好。
等到沈理、沈海到了,灵棚已经搭好。
沈海与沈理先去灵前祭拜,随即才问起缘故来。待知晓沈鸿见了儿子平安归来,并未怨愤牵挂,而是好生吩咐了一番,含笑而逝,沈海与沈理心中亦都是唏嘘不已。这般豁达,唯有沈鸿。
贺氏是族嫂,去探望完依旧昏睡的郭氏后,就带着两个先到的族侄媳妇,帮忙招待起女眷事宜。
等到黄昏时分,沈家五房大老爷病故,停灵治丧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知府衙门,随着屋子里变暗,有小厮开始掌灯。
张永面色沉重,在地上踱步,眉头皱的紧紧的,时而望向望着王守仁欲言又止。
王守仁好奇道:“公公有何教导,直言便是。”
张永停下,道:“这知府衙门宽敞,平日里是好事,可要是今晚真有意外,却是不好看守。到底跟着你我二人过来的人手有限,这知府衙役也不是能安心使唤。要不然,王大人还是回客栈,或是直接往沈家吊孝。”
陆家既是松江的豪族之一,又能抵御“倭乱”的攻击,家丁护院中不乏好手,王守仁既亮出钦差身份,那陆家为了稳妥,就会竭尽全力安排人手,将王守仁护着安安稳稳;沈家那边,聚族而居,族人众多,又是丧家,真要有人因王守仁之故攻击过去,不是还有“哀兵必胜”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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