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开诚布公(一)

大明望族 雁九 3727 字 11个月前

运河,码头。

沈瑾从岸上回来,走到沈鸿夫妇的舱室,有些踌躇。郭氏正推门出来,见到沈瑾面色异样,道:“可是打听到什么?”

虽然离松江还有几日水路,可因运河交通发达,松江的消息越来越详尽。

沈鸿面色憔悴,脸颊已经憋下去,看着沈瑾的目光,满是担心。眼见没几日就到松江,沈瑾知晓瞒也瞒不住几日,便斟酌着道:“听说知府衙门得了实证,确实沈家子弟通倭寇。琦二哥这里,也是被拘捕的人之一。松江地界百姓义愤填膺,都惦记跟沈家算账,上月还曾经围攻沈家宗房老宅,还是知府衙门出人,才没有引起骚乱。”

这不是秘密,之前送信进京的人就提到此事。不过侄子莫若母,郭氏是不相信沈琦真的会勾结倭寇。只是百姓无知,容易被人利用。能教导处三个儿子成才,沈鸿夫妇也不是愚民愚妇。

“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不会到这个地步。沈家是慈善之家,每年冬日里施粮施布,救济贫寒孤老,多少人感激。”沈鸿皱眉道。

郭氏冷笑:“升米恩、斗米仇,未必就都糊涂着。倭寇上岸,百姓财产被抢夺,他们不能也无处找倭寇算账,自然盼着有人出来承担损失。沈家富裕,总所周知,不正是适当人选。不管是不是故意,这个赵知府将沈家推出来,百姓怨恨埋怨的就不是知府衙门了。”

沈瑾听了,不由担心。沈理是翰林官,接触往来的都是仁人君子,沈瑞还是少年,两人面对处事油滑的知府能应对得了吗?

沈鸿也想到此处,感叹道:“要是二房族兄还在世就好了。”

郭氏摇头道:“老爷不要小瞧了六哥儿,他虽是翰林官,可不是不知世情的书呆子,再说还有瑞哥儿、全哥儿两个在,多少能搭一把手。”

沈家老一辈在仕的除了金陵为国子监学官的沈源,就是如四房老爷这样补官的小吏,实没有什么分量,要讲前途远大,还要看玉字辈这些孩子。沈理、沈瑾两个状元郎,一个正值盛年一个刚及冠,都是前途大好;还有同辈的进士沈城、沈瑛,同辈的举人沈琦、沈全,同辈的秀才沈瑞、沈珠、沈宝等人,沈想要将沈家当成软柿子,怕是小瞧了沈家。

听着夫妻对话,沈瑾已经归心似箭,盘算起抵达松江的日子。

不远处停泊的官船,有个中年太监看着远处日落,转身回到船舱。船舱中,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官,正站在灯下,看着桌子上铺的地图。

“主事大人看了两日长江舆图,可看出了些什么?”那中年太监道。

那文官指了指长江入海口的小岛,又指了指水道连着的太湖,道:“若是要养船养兵,不在外边,而是当在此处。”

那中年太监闻言变色,近前细看道:“难道不是倭寇?”

倭寇是外敌,开国以来,十年八年总要闹一次倭乱,虽是让人心烦,可倭国是海外小国,倭寇更是倭人中的海岛,数量有限,即便是祸害,也不过是微疥小癣;若是大明子民,敢上岸劫掠地方,那就是惊天大事。

“这些日子,在下查了历年倭乱记载,将倭寇上岸的地点与次数做了统计,发现倭寇多是出现沿海劫掠地方,可多是劫掠村庄或是城外集市,像这样直接入松江府城劫掠富户、抢夺金银却是第一遭。加上松江知府衙门报上来的失踪人口,也比以往的倭乱要多许多。要知道倭寇是船行海上,忌讳女子上船,即便以往倭寇上岸妇女,也多是奸杀,鲜少有这样大规模掠走之事。这般冒犯海船的大顾忌,可不像是真正的海盗能做的,所以就有一个可能的,不是真正的海盗,也不是海船,自然也就没了不许女人上船的规矩。”文官指了旁边高高的卷宗说道。

那中年太监看着卷宗,称赞道:“怪不得大人出京前,去了兵部调了这些出来,我还当大人要从里面找倭寇在海上据点,万没想到还能查出别的来。”

两人虽一个是宦官,却是在内书房出来的,与文官颇有渊源;这文官既是文官,却是并不酸腐,一味瞧不起宦官,因此这一路同行两人也算契合。

这样一来,两人都各自松了一口气,一个是第一次派外差,只想办的漂亮圆满;一个则是因与沈家有渊源,想要调查出“倭乱”真相,帮沈家一把。

松江府,贺宅,书房。

坐在灯光下,贺西盛提起笔来,却不知该如何落笔。“倭乱”之事之前在家书中已经写了,派人送往京城,剩下的就是不能落与纸面上。

到底该怎么说?说所谓“倭乱”另有蹊跷,且与贺氏族人相关?还是说贺家被人盯上,要将贺家当成是吞并沈家的跳板。

良田数十万亩,铺子百余间,这就是沈家在松江的产业。贺西盛这些年惦记振兴贺家,有朝一日好胜过沈家,所以对于沈家多为关注,因此比寻常族人更知晓沈家的富庶。

贺家虽是松江老户,比沈家更早落户沈家,可发展始终不如沈家。为了这个,贺家几代人耿耿于怀,所以才会有贺西盛几次惦记沈家产业。可惦记是惦记,也不过是惦记咬下一块再咬下一块罢了,全部吞并之事只出现在贺西盛梦里。

况且有个不知道什么势力的人握着贺家把柄,贺家这个时候还惦记吞并沈家,不知会便宜谁去?贺西盛当了十几年家主,见多识广,自然晓得行这般手段,杀戮抢劫的不是好人,贺家与其合作,无异与虎谋皮。今日被算计的是沈家,明日说不得贺家就成了案板上的肥肉。

只是贺西盛察觉的太晚,之前只以为真是沈家子弟不肖,引来外贼,才想要趁火打劫,没想到过了两月,其中的鬼祟蹊跷都露了出来。

贺西盛撂下笔,拿着沈理的帖子。沈理与贺家并无私交,能主动门想必也是察觉出其中不对头。到底是继续旁观,还是选择拉沈家一把,这却是个艰难的决定。要是长兄在,贺西盛会将选择权交出去;可进城距离松江千里之遥,就算现在去信问也来不及了,钦差就要下来,贺家到底帮不帮沈家也要有所决断。

“沈家玉字辈出了几个状元、进士,若干举人秀才;贺家小一辈却只有两个进士、两个举人三个秀才,其中一个进士还与嫡支有嫌隙……”贺西盛不得不承认,在子弟教养方面,贺家确实比不过沈家。因沈沧病故,现在是沈家官场势力最弱时,错过了这次沈家小一辈成长起来,就更加压服不住。

在松江守夜的贺西盛也好,在京城为官的贺东盛也好,都晓得这个道理,才会在沈家出事后“趁火打劫”,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贺西盛的眉头皱的死死的,依旧没有决断。

灯影摇曳,这是一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