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里,有个三十来岁的青衣管事面带焦急在那里等着。沈瑞认识他,是前院当用的管事。
见了沈瑞,那管事忙迎上来,强作镇定道:“二少爷,太太打发小的请您家去”
沈瑞点点头,转身对杨慎道:“大兄,既是家母相招,小弟就先回去。”
杨慎一把拉着他的胳膊道:“也先问问到底是何事,父亲昨曰就惦记你今曰过来,等回来不见你定要问的,我总好有句交代。”
他不过是嘴硬,实际上是不放心,对于沈瑞这个妹夫,相处了两年,在杨慎心中也早就是亲人了。
两家既为姻亲,走动了两年,对于沈家杨慎也是晓得,除了沈瑞、沈珏这两个嗣子,满门老弱妇孺,要是细想,就让人悬心。
沈瑞看了杨慎一眼,转过头去,望向那管事道:“可晓得太太因何事找我
沈瑞说着话,心里却揪得慌。他担心是三老爷或是四哥有什么不妥,这父子两人一病弱一幼小,如今又是寒冬腊月,稍有不慎就受风着凉。
那管事脸色泛白,道:“三少爷病了,被田家二舅爷送回来……”
沈瑞听了,颇为意外,却也不再耽搁,忙与杨慎作别。
要是小病,徐氏不会小题大做打发人出来寻沈珏要是大病,什么时候病的?
沈瑞心急如焚,一路飞赶,急匆匆地回了沈宅。
进了家门,沈瑞没有去上房,直接奔松柏居。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想着是不是昨曰下雪,勾起了沈珏寒症。想到这里,他又磨牙,将二太太恨了个半死,沈珏本好好的,要没有去年二太太折腾一回,也不会损了身体。又安慰自己,不要瞎担心,去年腊月里在雪地里跪了半夜都好好的,这次当也没大事。
一进屋子,就是扑鼻而来的酸臭,地上有清理过的痕迹。
望向炕上躺着的沈珏,沈瑞脑袋里就“嗡”地一声,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二哥回来了”三太太看见沈瑞,哽咽道。
沈瑞顾不得向诸人见礼,直直地走向炕边。
沈珏满脸赤红,露出苦痛之色,躺在炕上双眼紧闭,上身被徐氏抱在怀里,身体一下下地抽搐,三老爷在旁,按着沈珏的大腿。
大夫坐在炕边,手中拿着银针,艰难落针,满头大汗。三太太站在一旁,噙泪看着看着。
“珏哥”
沈瑞听到自己的声音遥远而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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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宅,书房。
杨廷和还没有回来,杨慎在家,就直接在前院书院接待来访的沈瑞。沈瑞虽回京半月,之前也曾来过杨家一趟,不过因当时有其他事,即便过来,却是打了个罩面,并没有久待。
今曰沈瑞来的早,杨慎又没有去书院,就问起沈瑞的功课来。
他与沈瑞同庚,不过因沈瑞是未来妹婿,杨慎这个大舅哥便就有些“长兄”的做派。虽说杨慎绷着小脸故作成熟状,看的让人心中暗笑,可对于杨慎在课业上的教导,沈瑞听得格外认真。
他并无状元之才,之所以现下看着不错的成绩,还是占了活了两辈的光。不过后世国学渐微,沈瑞即便有所接触,学的也不过是皮毛。真到了古人跟前,那就不够看。要不是这几年勤勉用功,一年当旁人两年用,也不会顺顺利利过了院试。
要是沈瑞生在百姓人家,十几岁的秀才,还能混个“神童”的名头听听,可生在书香世代的沈家,就真的不算出彩了。
等到了京城,沈瑞又掉进状元堆里,王华、沈理、毛澄都是状元,眼前这杨慎是未来状元,王守仁虽不过是二甲进士,可满身才华却是实打实。同这些才华横溢的才子相比,沈瑞的文章只能算是“勉强”。
沈瑞知晓自己不足,见到各位大才时便也格外仔细请教。虽是准备参加明年乡试,也盼着自己能过去,可到底成绩会如何心里也没底。他心里作此想,言谈中不免就带了几分出来。
杨慎见状,不由皱眉道:“你既是心里不踏实,作甚不好好安生再读几年书?如今你年纪尚幼,即便明年顺利过了乡试,后年也不会下场,作甚不等下一科?”
杨慎之所以在过了院试后就回京,没有继续留在四川老家,就是因不打算参加明年乡试,要等下一科。
“乡试不过是落榜不落榜,又不分三甲,试试也没什么。”沈瑞避重就轻道。
杨慎不赞成的摇摇头,道:“怎么就没什么?患得患失、心浮气躁,倒耽搁了正经读书功夫。”
杨慎不是旁人,与寿哥又是认识的,沈瑞就没有瞒他,将“郑皇亲”的流言在府学蔓延的事情说了。
杨慎拧着眉头,神色满是肃穆,带了愤怒,道:“岂有此理?不过是一市井闲汉,就能诋毁中宫,质疑东宫嫡长身份,满朝诸公,竟任之由之?”
沈瑞见他如此神态,颇为意外:“此事京中已传的沸沸扬扬,大兄在书院不曾听闻么?”
杨慎摇头道:“倒是听同窗提过一句,还以为是以讹传讹的笑话,没想到竟真有此人。”
杨慎是真正的儒家子弟,“忠孝”两字都刻在骨子里,对于那没头没尾的“郑皇亲”自然是看不上。
“幸而当今只有一子,否则东宫危矣”杨慎叹气道。
沈瑞本想与杨慎八卦一下“抱子”传言的真假,可想了想又没有必要。十几年前宫禁之事,除了当今天子与皇后娘娘之外,就连阁臣也不能保证什么是真是假。
如今看似太平,实是内忧外患,外有蒙古人虎视眈眈,时常犯边,内里天灾不断,各地流民蠢蠢欲动。
“不管怎样,有离间天家骨肉之嫌”沈瑞道。
杨慎挑眉道:“若是东宫不亲近外家,倒是国人之幸”
读书人清高,本就瞧不起外戚之流,张家兄弟如今又太瞩目了些。
杨慎虽看不过当今天子厚待张家,不过也只说这一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