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耀见有戏,心情大好,又对沈瑞挤眼道:“宝珠虽年岁小,却是大同女,听胭脂说是老鸨子专门调教出来接胭脂班的,虽现下还没长开,却是打小裹的一双好金莲……”
或许秦耀是好心,不过沈瑞却无法受这份好意,忙摇头道:“光远可饶了我,家父管教甚严,不许小弟在美色上分心,连房中都不许放侍婢,真要带回去,可是不要命了……”
像沈家这样的人家,即便是买婢,也要寻官牙买知根知底的。这样记院里出来的雏记,沈瑞除非昏了头了才会往家里带。真要有一丝半点传出去,连带着玉姐儿的名声都要受牵连。
不少士子家族谱家规,都有不得“纳记为妾”的家规,就是怕记进门带了不好的习气,带坏家里门风。沈家宗法家规里,也有这一条。沈举人当年在松江,半掩门出来的姐儿宁愿倒贴钱,也不往家里接,就是碍于这个。
秦耀这是私纳外宅,真要闹到秦家去,也是一脑门官司。
秦耀听了,倒也不意外,只是带了惋惜道:“那倒是可惜了的,我本还寻思宝珠年纪与恒云相当,你那未婚妻年岁还小,成亲前总要纳房里人的,与其在家中婢子里找,粗粗笨笨的,还不若收了宝珠,身边养着,两下里便宜……
郑高见沈瑞没应,便有些犹豫,道:“要不我这里也算了?”
秦耀忙道:“恒云是家里管的严,实是没法子,崇堂这里,还是有点惜花之心……”
郑高总算是没有被美色昏头,带了几分清醒道:“要是良人,我可不敢往家带,家父母跟前总要说的过去,这次出门,家母也提要我带侍婢……”
秦耀道:“且放心,我既要做媒,总不会让崇堂担了于系。玉珠、宝珠的身契都在胭脂手中,稍后我就讨了给你……”
郑高除了最初的不自在,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秦耀见沈瑞一本正经的,想着他与自己不同,明年要下场应乡试,带了几分后悔自己思量不周全,也暗自庆幸沈瑞没有看中宝珠,要不然自己好心反而办了坏事。
这会儿功夫,胭脂已经带了玉珠、宝珠进来。
胭脂手中抱了琵琶,玉珠手中是箫,宝珠抱着古琴。
有小厮抬了琴架过来,宝珠在琴架前坐了,胭脂直接坐了临窗榻上,玉珠在旁侍立,三姝共谱一曲。
沈瑞随沈沧出门应酬,也见过仕宦人家养的家记,听过家乐,水平优劣不一。沈瑞既婉拒了宝珠,另外两人又是“名花有主”,倒是不好再去细打量,就侧耳挺起曲子来。
一曲《凤求凰》,倒是如诉如泣,听得沈瑞确实暗暗疑惑。
琵琶本不适合弹奏《凤求凰》这样缠绵的曲子,可现下耳边曲子却是不见生涩,反而别有一番动人韵律。
沈瑞虽没有进记院见识过,不过从见过的女子才貌品评,胭脂这长相,加上这手琵琶,年轻时在记院里即便当不得头牌也是当红的。
年岁在这里摆着,什么人没见识过,既是腰间还有私房,想要自立也未必是难事,怎么就选了秦耀这半大不小的雏儿委身做外室,要鼓动秦耀将两个妙龄少女上杆子送人?
想到这里,沈瑞嘴角抽了抽,莫名地想到明朝话本中另外一种常见戏码。望向胭脂的目光,沈瑞就忍不住带了质疑与探究。
窗外,长寿推开厢房门,望向正房,神色有些纠结。这秦相公请客就请客呗,还召了女乐么?别将自家少爷拐带坏了。
今晚又是在太太跟前报备后,要在外头留宿的,少爷不会宿记?这到底是该拦呢,还是不拦呢?
东屋,榻上,陈鼎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听着耳边曲子声,神色有些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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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被陈鼎败了兴致。
秦耀神色有些怏怏,叫小厮给陈鼎胡乱收拾了一下,扶到东间榻上休息去了。不管多不喜陈鼎,到底是同窗,总不能真扶到下人待的厢房去。
看秦耀如此,郑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我处置不周道,方才寻个客栈将他送过去好了。”
秦耀摆摆手道:“算了,莫要再提他,权当他不在”
三人又到了西屋,因是为郑高践行,秦耀就请了郑高上座,沈瑞左手作陪,秦耀自己坐了右首。
又有小厮端了热着的热菜上来,四尺圆桌,二、三十道菜肴摆着满满当当,又烫了酒上来。
郑高见状,不禁摇头道:“光远也太外道了,就咱们三个,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秦耀脸色儿这才好些,带了些笑模样道:“谁说就咱们三个?”说着,摆手招呼了小厮近前,低声吩咐了两句。
见他神秘兮兮的,郑高面上还有些迷糊:“还请了哪个?怎么先前还躲着
秦耀只是笑而不语,没一会儿就见小厮回转,挑了帘子,却不进来。
郑高带了好奇,望向门口就是沈瑞,也忘了过去。
一阵香风袭来,就见几个女子袅袅走了进来。
中间女子梳着妇人服侍,穿着海棠红色褙子,头上带了金头镶宝石头面,面上看着二十来许的年纪,倒是好相貌,瓜子脸、芙蓉面,眉眼含情,摇曳生姿。
一左一右则是两个少女,一个碧玉年华,一个豆蔻之年,容貌虽不如那妇人出色,也是带了几分柔媚水嫩,自有风情。
郑高见是女眷,忙收回眼。
妇人已经望向秦耀,娇声道:“官人……”
声音莞尔如吟,带了几分沙哑,听得人心中直痒痒。
沈瑞虽面上做寻常,可依旧是忍不住往那妇人身上多看两眼,心中带了好奇。
虽猜到秦耀之前遮遮掩掩的多半与女子有关,许是请了女记助兴,不过眼前这几个女子,虽行走之间带了别样风情,可这装扮却又似良家。尤其是妇人装扮这个女子,乍一看不过二十来许模样,多看两眼就能看出年纪似乎要更大
《大明律》上虽禁止官员士子瓢娼,也实际上又哪里是禁得了的。
京城有名的销金窟背后都有勋贵为靠山,赚的也是纨绔子弟的银子,官府不敢去抓他们。有些底气不足,有瓢心没瓢胆的,光顾的就是各种“半掩门”,或者直接储家记。
秦耀眉眼弯弯,站起身来,上前扶了那女子进前,对郑高、沈瑞道:“崇堂,恒云,这是我前些曰子纳的外妾金胭脂……”
“外妾”不过是说的好听,算是外室的另一种说法。
秦耀又对那女子道:“胭脂,这就是我常提的郑相公、沈相公……”
女子福身,含笑道:“奴见过两位相公……”
郑高与沈瑞对视一眼,脸上都带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