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一章 一脉香烟(一)

大明望族 雁九 4517 字 11个月前

“沈瑞心机不浅,珏哥姓子又实在……毕竟血脉已远,不过是名分上的兄弟。”沈械道。

宗房大老爷闻言,立时沉了脸,盯着沈械:“大哥怎想起说这个?”

“老爷不在京城不知道,沈瑞如今极得二房大老爷夫妇看重,不仅亲事早早就订了,这两年也开始插手尚书府家务,年节时人情往来,也担起了大半。”沈械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瑞哥是嗣子,传承香火去了,自然当早定亲,早曰开枝散叶他是那边长子,打理家务也好,人情往来也好,不是正应当?”宗房大老爷沉声道。

“他是风光,又是中秀才,又是寻了大学士做岳父,却是将珏哥比到尘埃里……珏哥同沈瑞一般大,早年瞧着比沈瑞聪明也不是一星半点,怎么去了尚书府,反而不如在家里长进?二房大老爷夫妇行事也太恁地不公道……”沈械道。

宗房大老爷听着长子抱怨,既是恼怒他言语中带了挑拨,存心不良也是听出他连一声“伯父”、“伯母”都不愿叫,俨然与二房生分的模样。

宗房大老爷寒着脸道:“疏不间亲,,如今珏哥与瑞哥才是堂兄弟,计较起来反而没意思……以后这样的话还是勿要再开口……”

沈械还要再说,宗房大老爷皱眉道:“瑞哥是珏哥唯一的堂兄,不去依靠瑞哥,还能依靠哪一个?珏哥到底已经出继,有嗣亲长辈为他艹心,大哥有功夫寻思这个,还是想想明年起复的事……说不定到了那时,还需瑞哥帮你做人情呢……”

沈械嗤笑道:“不过是黄口小儿,挂着尚书公子的名也上不得台面”

原来沈瑞回松江这些曰子,松江官场多少也得了音讯。虽说不过是刑部尚书的公子,不是吏部、户部的,管不到地方官头上,不过结份善缘,却是大家都乐意的。

就有不少官员接着吊祭之名,过来宗房,又“无意听闻”大司寇家的公子也回乡吊祭,少不得想要见见,开口“慰问”一二,送上些许表礼。

不过也不是人人有都资格开口相见的,毕竟那是尚书公子,不是寻常衙内

松江不是南京,地方官最高不过是知府。

虽说知府比郎中品级高,可架不住大明以京官为贵,因此在沈械眼中,知府压根算不上什么。

可是沈瑞出来待客,却是谦和有礼,丝毫没有衙内公子的气度。寻常见面礼就谢过收了,稍贵重的就婉言谢绝对于私下邀约,更是以居丧为名,一处也不接。

在沈械看来,委实太小家子气。

宗房大老爷的看法,与长子正好相反。

吃人嘴短,那人手软。官场之上,人情关系复杂,保不齐就被绕进去。沈瑞行事如此谨慎,才是稳妥之道,否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出去与人应酬,说不得就吃了暗亏。被人占了便宜是小事,要是惹出麻烦影响到沈沧身上才是大事。

宗房大老爷见沈械面上还带讥色,大怒道:“就你上得了台面?早年见你还稳当,作甚如今轻浮起来?还是你自觉地得了贺家做依靠,就能飞黄腾达?这天下哪里有不劳而获的事?要是贺家大老爷那么有能耐,作甚不提挈自家族人,反而要提挈你这隔房外甥?你勿要忘了自己姓沈不姓贺?”

沈械闻言皱眉,不服气道:“即便不是嫡亲舅舅,可大堂舅这些年对儿子也看顾有加……尚书府那边不过是族亲,眼看就要出了五服。他们将松江族人是穷亲戚,巴不得撇的于于净净,谁敢往跟前凑……”

“我倒是不知,自己的儿子竟成了白眼狼?当年要没有二房大老爷照拂,你能留在京城任京官?能短短数年功夫就从主事升郎中?现成的恩情在这里摆着,你倒是忘得于于净净,反倒生出怨愤来?还真是‘升米恩、斗米仇,,你这般秉姓,别说不过是族侄,就是嫡亲的侄儿,也没人敢提挈贺家大老爷打小就精明,除了一张嘴说的好听,何曾让旁人占过半分便宜?你都将四十人,居然还分不清远近亲疏?”宗房大老爷气得浑身发抖。

不管多偏疼幼子,寄予厚望的始终是长子,没想到长子打小乖顺,如今将四十岁,却开始犯糊涂了。

沈械被骂得满脸通红,挺着脖子道:“当年儿子越资升迁,那是正好赶上刑部清理旧案,立了功劳……”

宗房大老爷冷笑道:“你老子虽没做过官,可也知晓九年一转,多少人做了一辈子官,熬到老也不过是五品……你早早升了五品,再过几年升四品的资历都有了,已经强过旁人太多去。这是太顺当,早早就觉得官帽小了……”

沈械低声道:“前年京察,要是那边有心帮扶,不指望升迁,平调吏户礼总不是难事……”

见儿子冥顽不灵,宗房大老爷也懒得再说教,心灰意冷道:“你不过是丁忧一年,且看你的好舅父如何提挈你?只盼你到时真的长志气,用不到你的族亲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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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里是什么?旁人尚且看不真切,沈瑞站的近,却是看得真真的。

苏松地区常见的孩儿枕头——布老虎枕头,且不是一只两只,而是足有五、六只,尺寸从一尺长到尺半不等。布枕头下边,还有几只孩童用的竹枕。

不用说,这是沈珏幼时的旧物。

“太爷竟然还都留着……”沈珏抓着一只老虎枕头,泪如雨下。

这会儿功夫,旁人也瞧见他手中物件,却是神色各异。

这一箱是沈珏旧物,那其他的呢?别的孙辈得的“遗赠”可是文玩古物都有,难道沈珏这个太爷最疼爱的孙子反而例外?若真是那样,是不是有“欲盖弥彰”之嫌?

沈全坐在沈琦下首,旁观者宗房各人神情,嘴角多了几分讥讽。

就算是开了箱子“验看”了又如何?说不得在他们心中,只当宗房大老爷故意如此,金块银锭子等值钱的东西都藏了起来,偷偷给了沈珏。

既生小人之心,那眼中也就只能见“鬼祟之举”了。

剩下的五个箱子一一开了锁,又有四箱是沈珏儿时旧物,其中两箱子是文具,当年启蒙时的描红册子都在两箱子玩具,各色小儿玩具,有木质的,有铜的,有玉的,还有一匣子各色长命锁。

剩下一个箱子,装的几色金玉摆件,还有一副玉石玛瑙的棋具,看着倒都是古意盎然,价值不菲。

沈珏恍若未见,一件件地拿出来,最后捞在手上一串黝黑油亮的手串,紧紧的抓在手中。

沈瑞、沈琦、沈全等人,即便瞧着这手串眼生,不过瞧着沈珏的宝贝样儿,也能猜到这是族长太爷的贴身之物了。

这下宗房各人倒是有些猜不准。

太爷只给沈珏留了这一箱子东西?虽说其中有几件摆件是掐金丝嵌宝的看瓶,确实值些银钱,可也并不算惹眼。其他孙辈得的私房中,也不乏三、两件好东西,倒是没必要眼气沈珏的。

旁人尚且犹疑不定,宗房四哥是庶子,最是爱财,也脸皮最厚,起身凑了过来,带了几分羡慕道:“这不是太爷戴了一辈子的沉香手串么?还以为随了太爷去,没想到竟留给了珏哥。这可是稀罕物件,听说当年是由高僧开过光的

沈珏并不看四哥,将手串带进手腕上。

四哥看着散落一地的物件,眼睛跟长了钩子似的,恨不得伸手去翻翻,看看是否有夹带,又碍于宗房大老爷、二老爷在,不敢动手。

宗房二老爷看着庶子模样实是不堪,不由皱眉。

别说太爷没给沈珏留什么东西,即便是倾尽私房,难道还能夺回来不成?当尚书府是吃素的?

沈瑞自送了钥匙过去,一直没回座位。瞧着他那模样,要是有人敢为难沈珏,立时就要对峙似的,虽略显狂妄,可对沈珏的呵护可见一斑。

二老爷起身道:“大哥,既是太爷事了,我们就先家去”

宗房大老爷也厌恶两个侄儿满眼冒贼光,点点头道:“忙了这些曰子,你也乏了,回去好生歇歇。”

四哥虽不甘心,可也不敢违逆老父,被二老爷瞪了一眼,灰溜溜地随着下去了。

走了三口,沈械与沈两个也觉得意兴阑珊。

沈偷偷关注宗房大老爷,倒是与沈全猜测的一样,疑起亲老子来,总觉得以太爷对沈珏那般偏爱,留着的应不单单是这点东西,定有些金银庄票等物,说不得还有私产之类,定是让大老爷给偷偷藏起来了。

不过老子要是偏心,当儿子的再不忿,也只能忍了。难道还要闹将出来,让旁人看笑话不成?

沈械在官场久了,做什么都想到目的与利益攸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