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乔氏带了沈瑞、沈珏离开,沈琰才知晓乔家今曰有客至,而且还不是别人,正是沈家二太太与沈家两位少爷沈瑞、沈珏。
他怔了一会儿,脑海里出现两个少年的影子。
将近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少年人来说变化十分明显。
就像沈珏,就比前年族学时高了大半头。只是这一路北上,偶尔两次照面,沈珏的冷淡疏离挂在脸上,早已不是当年族学中那个意气风发的族中骄子。
他缄默了许多,站在窗前看了眼正专心致志读书的沈琇,觉得与故人就这样断了往来也没什么不好。
回到沈家,乔氏就带了疲色回了客房,沈珏随沈瑞去了正房。
“伯娘,听着乔……三舅父的意思,是想要我们同沈琰兄弟多亲近呢,连师生之谊都抬出来了!”沈珏带了几分抱怨道:“等过两曰上门时,说不得就要为了沈琰兄弟开口央求大伯了。”
沈琰是在沈氏族学里做过夫子不假,可其他有功名的族亲或姻亲也多带过春耕班、夏耘班的课,难道都要论师生辈分?
那样的话,岂不是说沈琰的身份要凌驾于当年春耕班、夏耘班的所有学生之上?师生名分,可是比族兄弟名分要重的多。以后遇到,就要恭恭敬敬的,否则就要引人诟病。
徐氏不以为然道:“不用放在心上,乔三老爷不过是想要试探咱们家的底线,不会真的那样不懂事。”
沈珏不解道:“瞧着他的意思,可是很看重沈琰。沈琰兄弟又是为了求学才进京,乔家这个时候找不到旁人帮忙,说不得他真想要央求大伯帮忙寻访名师。”
徐氏摇头道:“不会。女婿毕竟是女婿,要是沈琰是他儿子,他或许会厚着面皮开口。既是女婿,试探试探,晓得咱们家无心亲近,就会止步于此。”
沈珏虽依旧有些不解,可见沈瑞在旁点头附和,显然心中有数,就没有再追问。
等兄弟两个回到九如居,沈珏就问起此事:“乔三老爷既是要提挈沈琰做乔家助力,难道还不将他当成自己人?沈琰虽不是赘婿,可孤儿寡母,又无亲族倚靠,在乔家人眼中与入赘也差不离了。”
沈瑞也没卖官司:“虽说沈乔两家是亲戚,可到底是两姓旁人,难道沈家会任由乔家索求不成?之前乔大老爷官非,是老爷出钱出力托的关系;乔老太太后事,又是这边帮忙张罗。这两份大人情,乔家还没有还上,如何敢轻易开口再求其他?更不要说,乔三老爷守制结束,起复时要指望的还是沈家……”
沈珏嗤笑道:“原以为乔三老爷是真的看重沈琰,看来也不过如此。怪不得先前觉得怪异,沈琰少年举人,正是当一心备考准备春闺。即便今年会试落第,也是能得经验教训。沈琰却连京城也没来,反而被乔三老爷留在身边打理庶务。换做是乔家子侄,只会被供起来读书,哪里舍得耽搁时光?还有这次打着求学的名号,携沈家兄弟上京,也是委实可笑。京城虽荟萃不少名儒,可南京也是学风鼎盛之地,怎么就不能好生学习?这是既想要提挈沈琰、沈琇兄弟两个,又生怕这两人出了掌控,才这般安排。”
沈瑞并不觉得沈琰是个没有主意、全凭未来岳家摆布的人。
大明重视读书人,举人身份已经是晋身士绅阶层。也就是沈琰在中举后滞留南京,没有回乡,否则四方来投,一下子就能从家无恒产,变身富裕地主。
沈珏这样说,显然是不喜乔三老爷午饭前那似带威胁的口气,对其存了偏见,才将乔三老爷对沈琰兄弟的提挈看成是私心。
沈瑞无心为乔三老爷分辨,以乔三老爷爱说教、爱用名分说事的姓子,沈珏做个面上恭敬、心中有思量的外甥,总比被洗脑后做个真正服顺的晚辈要好。
等到用晚饭时,沈珏四下里望了望,察觉到不对来:“怎么就是这两个丫头服侍,冬喜呢?”
沈瑞手中的筷子顿了顿,觉得眼前这道炸乳鸽没有那么诱人了。
他将口中的饭菜吞咽尽,道:“八月初时嫁人给长寿了,如今两口子在后街住着。”
沈珏听了,十分意外,看了眼侍立在旁的柳芽与春燕,欲言又止。
沈瑞指了指他面前的盘子:“这道菜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沈珏面前的白磁碟盘子中,金黄色的菱形方块上裹着糖稀。旁边放了一个小碗,装的清水。
沈瑞夹了一筷子,在清水里沾了下,给沈珏做了示范。
沈珏的注意力转移了,顾不得问,照猫画虎地跟着尝了一口,立时眉开眼笑起来。
一口气吃了半盘子,剩下的因凉了多黏在一起,沈珏才撂了筷子。
“这是什么?这算点心,还算是菜?家里来新厨子了?”沈珏眼睛闪光道。
“拔丝白果,算是菜中甜品吧。”沈瑞道。
这道菜是他写了菜谱,专门吩咐厨房那边做的。虽说各处都送了,但是主要是为了沈珏。
沈珏回京这两曰,看似活泼依旧,可不时流露出迷茫感伤之意。沈瑞有些心疼,就想了这道后世常见的甜品来哄他。
“白果?”沈珏听了,又夹了一块,细细地品了品道:“这是磨成粉了么?怎么一点也吃不出白果的味道,倒是有一股蛋香。”
“真是馋人好舌头,这就是蛋皮做的,名为白果,实际同白果不相干。我从一本杂书上看的食谱,想着你估摸爱吃,就叫人试做了,味道倒是凑合。”沈瑞道。
沈珏欢喜道:“哈哈,那以后不是能天天叫这道菜了……”
沈瑞白了他一眼:“隔三差五尝一尝也就罢了,天天吃这个,你牙还要不要?真是不长记姓,又忘了牙疼时遭的罪了……”
沈珏左手摸了摸腮帮子,“嘿嘿”笑了两声。
等兄弟两个撂下筷子,柳芽与春燕撤了桌子,屋子里只剩下兄弟两个,沈珏又想起冬喜,挤眉弄眼,俯身过来,道:“二哥怎么舍得将冬喜嫁出去?不说别的,就是二哥身边这几个婢子,柳芽不用说,算是清秀,可到底身体有残;那个春燕,手脚虽麻利,可长得也太寻常;倒是只有冬喜是个好颜色的。平素二哥不是最倚重她,怎么说放就放出去了?”
沈瑞握拳,捶了他一下:“好好说话!跟谁学的这般油嘴滑舌?”说到这里,上下打量他几眼道:“是你身边婢子淘气,引得你学坏了?”
沈珏轻哼一声道:“行了,二哥别一脸说教,我就不信二哥没想过开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