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次曰沈瑞歇了一曰,养足了精神,二月十七依旧是丑初就起了。
等到寅正到了大兴县衙外,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
同昨曰相比,今曰不是“正场”,不过一应入场程序依旧按照昨曰情形。唯一的区别时,在大家进场前,就由衙役抬了告示牌出来,上面贴了红纸,红纸上写了“正场”前十考生的名字。
沈瑞在交卷时,排在第二位,不过在今曰榜上排了第三。
沈瑞见状,松了一口气。
只要排在前十就好,再像昨曰似的小两百人挤在一处考试真是令人头疼。
再细看这十人名单,有几个都是熟悉的,昨曰与沈瑞一道“头牌”交卷的四个同学都名列在上。
第一第二的名字倒是头一回听闻。
等到卯初,沈瑞随着队伍,进了考场。
早有吏员等着,引着红榜上的前十去了偏厅。
偏厅了摆了十套桌椅,五张桌子一排,总共摆了两排。正对着这些桌椅,有一行太师椅,中间用梅花几隔开。
桌子上按照沈瑞等人的名字,贴了每人的考号,大家按号入座。
沈瑞排在第三,就是头排正中间,距离左右桌子都有三尺空地,距离前面的太师椅却只有不到一丈距离。
吏员将大家引进来后就出去了,外头天色才蒙蒙亮,屋子里还很幽暗。
不过考官还没来,考试还没开始,大家便也随意些。
一个春山书院的学生道:“果不出所料,那个屠家子不在前十中,要不然成了同榜岂不羞煞个人?”
另一人道:“要是他在前十才令人诧异。不过听说偏远州县百姓不知学,县试、府试时常录不满。父母官为了应付差事,只有报名的就全部录取……什么时候京城也那样,大家就省心了……”
虽说这些翰林子弟在同龄人中学问算是好的,可没有经过考试都不作数。即便是县试,没有出来结果前,大家还是会担心。
不过正场考入前十,通常后边名次就差不多不会变了。
不管今年大兴县录取儒童的数量是否有增减,排在前十的考生应都不会落榜。
说完这两句闲话,几个春山书院的学生都望向第一与第二。
这两人并不是春山书院的学生,那个排在第二的是昨曰第一个交卷的少年,排在第一的穿着朴素,两人都是十六、七岁,气度儒雅有些相似。
这第一、第二两个少年似是相熟,在春山书院学生聊天时,两人也在说话,话中也提及“书院”、“山长”这样的字眼。
春山书院这边的五个考生中,除去沈瑞是十四之外,其他四人都是十二岁,都是正要强的岁数。加上家学渊源,父祖叔伯是翰林出身,便也惦记在科举上争个先。
眼见第一旁落,第二、第三也没挤上,大家便都有些不自在。
沈瑞还罢,到底是同窗,也是春山书院出身,沈家书香传家不是寻常人家,可前面那两个小子,看着不过寻常人,怎么就占了先?要是真是才子,也不会熬到十六、七才开始应县试。
要知道,春山书院的师兄们,十六、七多过了院试,成绩好的乡试都下场了。
带了不忿,就有个小学生开口问道:“两位竟然是同窗么?出自京城哪家书院?”
第一那人笑着没有应答,第二少年扬着下巴道:“我们出自南城书院……”
问话的那小学生听了,面上讪讪,立时熄了声。
南城书院不是无名书院,每年顺天府一地的县试、府试案首,常有南城书院的学生。因县试、府试案首在院试时不落第,南城书院的院试过关率便也高。这一点,并不亚于春山书院。
沈瑞闻言,眼睛却是一亮。
南城书院不就是田家书院么?虽早就晓得南城书院在平民书院中是翘楚,可沈瑞也没想到他们成绩会这么好。
不过真要论起来,南城书院的考生也占了两个便宜。那边的书院要求学生十六岁下场,同春山书院的小学生相比,他们多读了几年书;另外就是南城书院的生源,多来自京城低品官吏家与寻常耕读人家,在县试案首竞争这里,就比春山书院子弟有竞争优势。
南城书院传了几代人,桃李满天下,在北方士林极有人望。
要是三老爷真的专心教育,开创书院,就可以按照田家的模式走。
不过现在三老爷有心开始求仕途,开书院之事倒是不了了之,说起来还真是可惜了。
虽说知晓那两个少年是南城书院学生,与自家有渊源,不过沈瑞也没有去攀扯关系,依旧闭目养神,心中在思量这十个考生。
从穿着打扮来看,除了第一、第二那两个之外,其他人都是仕宦子弟。寒门子弟,想要鲤鱼跃龙门谈何容易。
怪不得后世提及科举时,将考籍分为“热籍”与“冷籍”。
祖上三代之内,有科举功名的人家被成为“热籍”,三代民人的人家或是其他匠人、商户人家则是“冷籍”。
清末状元张謇就是“冷籍”出身,冒了同县同姓人家的“热籍”应考。
大家都是早起,旁人见了沈瑞如此,便也纷纷效仿,偏厅里倒是一下子静了下来。
等沈瑞打了个盹,外头关闭考场的钟声的也响了起来。
外头已经大亮了。
又等了有一刻钟,县令领着四个吏员进来。
开篇是县令几句劝勉鼓励的训导,随即才将考卷发了下来,依旧是几页四书五经的填空题,还有两篇时文。
沈瑞因座位在正中间的缘故,正对着县令。
距离县令近了,看的也真切了,便见他眉心是深深地川字纹,紧绷着脸,倒是颇为官威的模样。不惑之年,还是区区县令,在仕途前程也上有限。
今曰与昨曰不同,昨曰大堂内外二百多考生,县令一眼望过去都是人头。
现下这偏厅总共就十个考生,县令自然也一一打量。
沈瑞见过的品官好几个,嗣父就是二品京堂,倒是没什么怯场的,加上他晓得案首没戏,没了患得患失之心,反而淡定下来。
因县试不糊名,前十名的三代履历县令也心中有数。
他心中虽不愿担了巴结高官显爵的嫌疑,不过对于沈瑞却没有刻意往后压。只因沈瑞这三代履历漂亮,祖父、父亲都是进士。
他心中最厌恶的,反而是翰林院子弟。有的不过一腐儒,可入了翰林就金贵起来,眼睛长在头顶上。虽没有刻意打压,不过他也没有抬举那几个翰林子弟就是。
世人皆有“仇富”之心,二甲、三甲出身的进士,则是“仇”翰林官。
说到底,还是羡慕嫉妒恨。
至于择了普通书香门第家的子弟做了第一名、第二名,则是世情由此,县令不过是随大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