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久闻大名(五)

大明望族 雁九 3623 字 11个月前

对于大老爷不愿站队的想法,沈瑞能理解。毕竟大老爷与王华还不一样,王华即便中了状元,也不过是乡绅之子,起步虽高,却是没家族可依。

大老爷是出自仕宦之门,不乏高品的姻亲故旧,真要是叙起父祖家世来,并不亚于谢迁。而他与谢迁年岁相仿,又是同科进士,让他低头去依附谢迁太过为难。

如今这样,在保持中立的基础上,交好谢派人士,是大老爷的策略么?

可在外人眼中,这与站队又有什么区别?

沈瑞见过谢迪、谢丕叔侄后,有些拿不准大老爷的用意。

沈瑞带了疑惑,回了九如居。

今天的九如居,与往日不一样。

前些日子生的炭盆都撤了,不过屋子却比之前暖和。方才去正房时,沈瑞也觉得屋子里暖和,只是因与徐氏说话,没想到别的。

“生地龙了?”沈瑞问道。

冬喜、柳芽两个正服侍沈瑞更衣,冬喜道:“前几日就通了灰,将底下的炭灰都清尽了,今早二哥一走,这边就点了火,就怕驱不散潮气,晚上住不得人……烧了一整日,开着窗子晾的,这屋子里半点潮气都没了……”

柳芽道:“去年就觉得这边屋子好,外头比南北冷,可这屋子里还真暖和呢”

主仆仨人都是去年年底进的京,在京城过过冬,对于北方的寒冷倒不会一惊一乍。

沈瑞净了面,想起这一日来,有些心累。

他倒是有些羡慕五老爷一家,沈瑛即便散馆,也不过是从六品、七品做起,即便朝廷党争,也轮不到他们做炮灰,正是安安生生往上爬的时候。

如今已经是弘治十四年,听闻太子今年已经十来岁。他对于弘治、正德这段历史记得并不多,可谁叫正德皇帝“鼎鼎大名”,流传后世的消息不可胜数,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八虎”、“豹房”、“宁王之乱”等。

“八虎”之首刘瑾,可是被称为“立皇帝”。

刘瑾当势,王华父子被贬谪,沈大老爷能幸免么?

怎么才能拦下刘瑾当势?

冬喜向来心细,见沈瑞闷闷不乐,小声道:“二哥这是怎么了?可是担心王先生?还是鸿大老爷那边有糟心事?”

沈瑞摇摇头道:“就是有些乏了……”

冬喜见他不想说,也没多问,让沈瑞歪了身子,拿了美人捶来给他捶肩。

屋子里暖呼呼的,后背又捶得舒服,沈瑞直觉得眼皮子发沉,侧卧在炕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时,已经睡掌灯时分。

沈瑞是被冬喜推醒的:“二哥快醒醒,再睡下去晚上走了困……”

沈瑞翻身坐起,看了看点着的灯,道:“我睡了多久?”

“将一个时辰了……”冬喜回道。

柳芽已经提了食盒进屋,正带了春燕摆饭,看到沈瑞醒了,冲着他直乐。

沈瑞被笑得莫名其妙,往脸上摸了两把道:“可是压了印子?”

柳芽笑道:“二哥方才打鼾了,原只当二哥是个神仙人,这才见接了地气

沈瑞哭笑不得,冬喜怕他窘,忙道:“可见二哥是真累了……”

这两人都是在他九岁时就曾服侍过他的,晓得他与寻常孩童不同,并不因他年纪小而失了恭敬。尤其是柳芽,对于沈瑞更是心有畏惧。

谁家九岁的孩子,能跟沈瑞似的,算计自己老爹与一杆子白胡子老头,而且还能算计成了的?

而沈瑞在人前孩子气,可在她面前,压根不像个孩子,就跟壳子里头是大人似的。

旁人不知道沈瑞曾昏迷过数日未醒,柳芽随着王妈妈看顾沈瑞,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沈瑞迷迷糊糊中,并不是安安静静的,而是哭闹着叫爹叫娘叫祖母

王妈妈心肠软,当时就受不住,跟着流泪。后来实是见沈瑞哭的可怜,还曾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劝。沈瑞迷迷糊糊的,除了叫人,就是骂人,骂沈瑾骂郑姨娘,看着又淘气又可怜。

柳芽这里想到自己没了的亲娘,也心里发酸。

谁会想到沈瑞醒来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神色淡淡的,对于家里的事似乎都迷糊了,还故意与她话家常,从她嘴里套话。

柳芽只是看着笨拙些,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二岁又是已经懂事的年纪,自然是看出沈瑞蹊跷。

连柳芽都瞧出来,更不要说活了大半辈子的王妈妈。

王妈妈私下与她说:“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瑞哥这里是太太保佑,才叫他开了心窍,变了性子……要是再像先前一样莽撞天真,在这个家里怕是难立住。这是常有的事,你勿要大惊小怪,咱们好生服侍瑞哥,说不得也沾沾瑞哥的福气……”

柳芽晓得,这是王妈妈让她闭嘴呢。

她本也没有要四处吵嚷去,她一个粗使小婢,即便对旁人说瑞哥古怪,旁人也不会信。

沈瑞拿供她弟弟读书的事来哄她做事,柳芽虽是怕,可还是做了。并非单单是因沈瑞的许诺,还因怜惜他同自己一样,都是个没娘的孩子。

王妈妈说的话成真,自己确实沾了瑞哥的福气,可王妈妈却没熬过去。

瑞哥这里也不知晓,有个老妈妈受了老安人几十板子,也没有将他的“古怪”说出来。

过后她与柳芽被发卖,被沈理安排人买回。

柳芽只是伤了腿脚,王妈妈却是熬过伤,最后送了命。沈理夫妇怕吓到沈瑞,就瞒得死死的,只说安排王妈妈荣养。

每想到这里,柳芽心中都不由黯然。

柳芽虽晓得沈瑞待自己亲近,也晓得自己能有现下的日子都靠沈瑞,可对沈瑞依旧畏大于敬。

如今沈瑞也有发愁的时候,睡觉也能跟孩子似的打着小呼噜,柳芽心里的畏惧不由就减了几分。

沈瑞倒是没有计较柳芽的直言,只是有些纳闷,问道:“我真打鼾了?”

柳芽笑道:“这也不是甚稀奇事,作甚骗二哥?婢子乏的时候,也常常打鼾呢……”

沈瑞平素不习惯留人在上房值夜,冬喜、柳芽也不知他晚上睡觉如何。

见沈瑞有些清减,冬喜心里已经惦记如何去回郭氏,给沈瑞补身了。

沈瑞伸了个懒腰,要是自己真是十三岁就好了,哪里会惦记这些糟心事?做个纨绔的尚书公子多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