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徐氏离开,沈珏呲牙道:“全三哥呢?”
他伤处在脸上,说话时难免牵扯到,看着很是费劲。
他们这间客院,与沈琴、沈宝的院子正挨着。
沈瑞道:“在隔壁院子,要不叫三哥过来?不过你少说两句,省的碍着伤处。”
让沈珏分分神,也省的他老想着伤处,只会感觉越来越疼。
沈珏点点头,沈瑞便叫婢子去前院请人。
少一时,沈全随着婢子过来。
看着沈珏涂满药膏的半张脸,沈全的眼神不由紧了紧,面上带出愧疚来:“若不是我多事,领了沈玲过来,说不得也不会生出后边这么多事。”
他心中怪沈珠心狠手辣,将三房也迁怒进去。
沈珏闻言,忙摆摆手道:“哪里关全三哥的事?是珠……是他自己想不开,说不定早就瞧我不顺眼,心中憋着火呢”说到这里,又不忿道:“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经他一说,到好像我真的算计了这个那个是的”说到这里,瞪着沈瑞道:“瑞哥,你若是敢想东想西,我可要与你绝交”
沈瑞笑道:“放心,我想不到旁处去。还是那句话,他自己心里存了小算计,就当旁人也都心怀叵测。我心中藏佛,看着你也是佛。”
沈珏闻言,初是欢喜,随即觉得不对劲。
佛印与苏东坡之间这段“佛与牛屎“的小段子,读书人都晓得,对应沈瑞早先在船上吃哒沈珠那一句,沈珏轻哼道:“好么,那他心中装着牛屎,看着我也就成了一坨牛屎,我冤不冤哩”
沈瑞与沈全心里都颇为沉重,不过在沈珏面前却都掩了。
沈珏心中是真想喊冤的,这嗣子之位不是他想要的,明明是二房长辈定夺,沈珠却怨到自己身上
东客院里,沈珠年前住处。
婆子们将沈珠连拖带拉地送过来,就关了房门。连带着随沈珠过来的沈玲,也都被关在里头。
两人名为堂兄弟,年岁又相仿,可一个是次房庶子,一个是长房嫡子,实是不相熟。
沈玲问了两句,沈珠却懒得搭话,堂兄弟两个就都安静下来。
直到周妈妈带了大夫来,给沈珠处理了右手伤处后,沈珠方算活了起来,甚至还不忘从沈玲讨了银子,打赏周妈妈。
周妈妈先是一愣,随后还是道谢地接了赏。
眼见周妈妈依旧客客气气,沈珠将先前的恐惧忐忑放下,面上多了从容。
他是当局则迷,看不出周妈妈客气中的敷衍,沈玲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待周妈妈带了大夫下去,沈玲便皱眉劝道:“九哥,你犯如此大错,不管心中作何想,也当做出悔不当初的模样、战战兢兢地等着长辈们惩处才是”
沈珠举起右手,十指连心,几个手指都烫伤,如何能不疼?
可这身上的疼,却赶不上他心里的疼。
他在松江也是爹娘长辈捧在手心中的娇子,只因三房门第低,出门后他便装了一路孙子,讨好这个奉承那个,跟在跳梁小丑似的。
沈全能大言不惭地说不惦记二房嗣子之位,而且也做到了对二房择嗣之事避而远之,凭的是什么?要是他没有一个进士长兄,一个举人次兄,能有这般底气?
有这样两个兄长在,二十年后的五房说不得就又是一个二房,沈全自然不用讨好二房。
三房又有什么呢?
嫡支旁支都算上,四代人中,只出了他这一个秀才。
想到这里,沈珠心中越发有底。
无论如何,自家曾祖父不会放弃他这个有功名的孙子。
他之前冲动之下对沈珏做的事,彻底得罪了宗房与二房,可他是三房子孙,宗房、二房想要惩处他,也要让三房长辈点头。
原本他对于读书心里还有些厌倦,如今却生出十分兴致来。
他狠狠地握着拳,不能过继二房又如何?只要他跟沈理、沈瑛等人似的,早早中举,然后中进士,自己也能支撑起一个门户,何须借力旁人?
想到这里,他不由后悔,这个道理他明白的太晚了。
沈玲一直看着沈珠,见他神色越来越淡定,后来于脆翻出一本书,坐在南窗下念书去了,显然是不听劝的。
沈玲只觉得头疼,皱眉道:“九哥,你这般不知悔改的模样,只怕会惹得二房长辈越发不喜”
“即便不喜,又能如何?”沈珠轻飘飘地说道:“我是三房子孙,要打要杀,也要老太爷做主
见他犯了左性,越来越不通情理,沈玲叹气道:”听闻族长太爷最是疼爱珏哥,这下怕是会恼了三房……三房虽有几门姻亲为臂助,可能立足松江,还是得宗房庇护……”
沈珠却不耐烦听这些,将手中的书一摔:“一人做事一人当,连累不到二哥身上……二哥这病也探了,热闹也瞧了,也当告辞,莫要做了恶客……没得叫人误会,只当我们兄弟都要死巴着二房贵亲我晓得因我得老太爷疼爱,堂兄弟们都看我不顺眼,如今我有了错处,二哥也能偷笑一回”
他这话说的诛心,沈玲即便脾气再好也恼了,起身道:“好心都做了驴肝肺原来在你心中兄弟不是手足,都是用来嫉妒生怨的仇人!怨不得你今日能下得了辣手”说罢,便挟怒出来。
房间门口,有两个健壮仆妇把守,不过她们受命是“看顾”沈珠,并不是沈玲,因此沈玲出来也没人拦他。
沈玲怒冲冲地出来,走到院子时却放缓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北房,使劲敲了敲额头,满脸无奈。
沈珠不懂事叫他走,可他哪里就能真的撇下沈珠,就这么离开二房。
虽说沈珠心中,没有将他这个堂兄当回事,可堂兄弟就是堂兄弟,一爷公孙。三房没有长辈在京,他这个三房子弟可是在。
沈珏伤成那个模样,总要有人跟长辈们请罪,沈珠既犯了倔,自己这个堂兄就得顶缸去替他赔情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