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东道主(四)

大明望族 雁九 3851 字 10个月前

沈瑞四下里一望,就晓得缘故,原来今日族学里几个本家同窗,齐齐换上素色装扮。

何泰之已经来了,正坐在沈珏座位上,同沈珏两个嘀嘀咕咕。见沈瑞到了,何泰之便起身,与沈珏一道过来。

“瑞表哥可得好生谢我与珏表哥”何泰之得意洋洋,举着手中的书轴,对沈瑞道。

沈瑞眼睛一亮,立时接过:“这是祝表兄手书?”

何泰之嗤了一声道:“沈表哥怎就认准祝表哥了?这可是松生的字”

松生?沈瑞觉得有些耳熟,道:“这是八房老太爷的手书?”

何泰之点头道:“连表哥都赞,宝表哥只拿来两副,一副祝表哥留了,一副让我同珏表哥抢来给瑞表哥,连魏表哥都没捞到。”

沈瑞小心地将书轴打开,便见一副龙飞凤舞的狂草,上面不是唐诗宋词,而是一阕小令。

这狂草挥洒的极大气磅礴,这小令却极为温婉缠绵。动静之间,让人莫名生出几分酸楚。

沈瑞看的呆呆的,不知不觉入了神,直觉得天地之间,仿若只剩下自己一人,那难掩的寂寞与孤单,让人心里空落落的。一下子又回转到上辈子情景,耄耋之年的曾外祖父,温文儒雅的父亲,内柔内刚的母亲,满身学究气却有保留着挚诚之心的姐姐

不知不觉,沈瑞已是泪流满面。

见沈瑞如此反应,不仅何泰之与沈珏傻眼,连关注着何泰之的沈宝都觉得震撼。

“瑞哥看懂了老太爷的字”沈宝有些沮丧,抓了抓头发,低声道:“或许瑞哥比我的天分强许多,该拜在老师门下的是瑞哥才是。”

沈琴不懂书法,只觉得莫名奇怪,道:“至于么?看个字儿,还能看哭了?”

沈宝叹气道:“昨晚老师看到这幅字时也流泪了。”

听他这么一说,沈琴倒生出几分好奇:“到底写的是甚哩?我也瞧瞧去。”

待沈琴凑到沈瑞跟前,沈瑞也醒过神来,直觉得脸上冰冷,用手一摸,湿了一片,忙用袖子抹了一把。

沈珏咬牙道:“瑞哥到底看出甚了?这般伤心,看的我心里都酸酸的不得劲?”

沈瑞长吁了一口气,方道:“我想起我娘来”

“啊?”何泰之闻言,讶然出声道:“祝表哥昨晚看了这幅字后,也说了这么一句”

沈瑞的视线落在这幅字上,有些移不开眼。

沈宝跟在沈琴身后,也凑了过来。

沈瑞见了,忍不住好奇问道:“当年老太爷是不是遇到极伤心之事?”

沈宝看了沈瑞两眼,方垂下眼帘道:“当年高祖、高祖母去寺里祈福,老太爷本要护送前往,因友人到访,便没有同去,就由曾祖母带了祖父奉亲前往回来时,遇到了上岸的倭寇若不是祖母当时已有身孕,后又生下父亲,四房嫡支便要断绝”

沈家,书斋,东厢房。

听了管家打听回来的消息,沈举人目瞪口呆。

当年那个随着孙老爷来松江送嫁的徐娘子,就是二房大太太徐氏?这一个商户家嫁女,怎么同二房扯上瓜葛?还有那孙老爷同二房三太爷是至交好友的话,又是从何说起?

京城进士出身的高官显宦,与浙南商贾,隔了这么远,身份天差地别,怎就能成至交好友?

沈举人的心,乱作一团。

随即沈举人想起一件事,自己与孙氏亲事是宗房太爷做媒。而二房三太爷移居京城后,似乎只同宗房一脉有些联系,两位太爷昔日还曾做过同窗。

自己那岳父真是二房三太爷好友?

沈举人对于自家岳父孙梦生了解的并不多,孙氏是老来女,当年出嫁时,孙梦生已经年逾花甲,即便亲来松江嫁女,可相应料理,都是同来的徐娘子出面料理,孙梦生露面的时候反而不多。

沈举人当年应下亲事时,只当宗房太爷与孙梦生有旧,而后看宗房太爷为孙氏多有庇护,似正印证这点。万万没有想到,孙氏与京城二房有旧,而且看来渊源颇深。

沈举人萎坐在椅子上,只觉得额头上冷汗直冒,问道:“二房大太太可知晓三年前之事?”

管家小声道:“怕是晓得的,听说二房大太太前日在茶楼里偶遇鸿大太太母女,给隔壁小娘子的表礼甚重昨日去知府后衙拜会,也是二房大太太主动前去。”

沈举人闻言,有些傻眼。知府太太与郭氏,两个都是与四房有于系的?

二房大太太这个是故去的孙氏张目?可时过境迁,已经过去三年,会不会太迟了些?

自己当年似也有不妥当之处,如今续的又是侵占了孙氏织厂的贺家之女,沈举人眼神微闪,生出几分心虚:“二房大太太到底为何来松江?可打听到了?”

管家道:“据二房大太太随从那边的消息,二房大太太本是带了外甥、外甥女回苏州省亲,来松江探访族亲是临时起意。”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还有一个消息,听说是二房大太太亲口所说,二房大哥九月里故去为了这个如今各房都猜,二房大太太这回来松江,是为二房择嗣子来的”

沈举人原正想着明日是不是装病避过这宴请,便听到管家这一句,立时吓了一跳。

二房大哥没了?为二房择嗣子?

沈举人原本绷着的心,立时松了下来,对于明日宗房大宴,反而生出几分好奇。

他摆摆手,打发管家下去,自己坐下又寻思了一回。二房大太太要是有心过问四房之事,岂是他一次回避就能避开。该来的总要来,看来此事还得老安人出面。当年之事,固然他疏忽了可身为人子,又能如何?

这样想着,沈举人便起身去了后院。

张老安人被郑氏所为所惊,又被沈举人顶了几句,昏厥过去,即便后来醒来,精神也不足。这样的事情,不仅不能声张,还要替郑氏将此事掩住,真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郑氏的手段虽狠辣,可张老安人并不觉得过分。可恨的是张家那两个小贱人,恁地不知廉耻,竟然不过辈分去勾引表叔,失了伦理。要是事情泄露,四房上下都不用做人了。不过张家姊妹到底姓张,郑氏不同她商量私自处置沈瑾那里口口声声说张家家教不好,也使得张老安人气恼灰心。

听说沈举人过来,张老安人本打算不见,可没等使人去传话,沈举人便直接登堂入室。

张老安人冷哼一声,刚要呵斥,便见儿子举了一张请帖道:“安人,二房大太太省亲,明日在宗房宴请族亲。”

张老安人先是一怔,随即道:“莫非二房大老爷要择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