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末将不知。”
“继续说。”黄斌问道:“扬州失守了?”
“是,两位将军一出城,就有乱民开了城门,引北楚逆贼进城。幸而两位将军早知城中士绅百姓受北楚细作蛊惑,果断弃城……”
“那瓜洲渡呢?守住了没有?!”
“当夜,两位将军还未到扬子津,就被林绍元追上。军中士卒大半……反戈相向,褚将军当时就战死了,孟将军只好率两千残兵逃往渡口,天明时又被追上,孟将军力战不支,只好带百余壮士夺船逃回南岸,守住了镇江城……”
黄斌有些发懵,喃喃道:“你是说……扬州十万大军,才……才才守不到五天,只有百余人逃到镇江?”
“褚、孟两位将军本欲死战,奈何曹浚欲降,这才……”
“不是……十万人啊,两倍于敌,还是据城而守!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守两个月吧?”
那来请援的小将似乎有些看不起黄斌这个贱民出身、又背叛过恩主的小人,闻言颇有些不悦,拱手道:“黄总兵,两位将军皆以尽力。褚将军更是力战殉国,请黄总兵速派兵增援镇江。”
“增援?”黄斌摇了摇头,道:“此事我做不了主,需禀明丞相。”
“黄总兵!军情如火……”
“停,我先问你,瓜洲渡的船只你们毁了没有?”
这边话音未落,外面又是急急的马蹄声响,接着骏马一声长嘶,有士卒大喊道:“报!报……东路急报。”
黄斌终于恼怒,大吼道:“又怎么了?!”
“镇江……镇江失守啦!”
“……”
黄斌的心情很复杂。
说很惊讶吧,他不觉得惊讶,但又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惊讶。
可是,这一个个战报紧锣密鼓地传过来……让他连惊慌失措的感觉都来不及有。
滁州、太平府、扬州、镇江……一个个失守,一个战报都被听完,下一个报战又传过来,真的,真的是来不及惊慌。
他抬起手,止住报信的士卒,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水,这才喃喃道:“说吧,又怎么回事?”
“林绍元已从瓜洲渡过长江,九月一日兵临镇江城下,城中士卒哗变,当日打开城门。镇江知府、参将皆战死……”
求援的小将马上问道:“我家孟将军呢?”
“探马看到有打着孟字大旗的一支兵马欲往南逃窜,被北楚逆贼尽数包围,然后……歼灭了。”
“这……”
“这就不用增援了。”黄斌喃喃道。
这位铁册军总兵看起来还很镇定,但眼神已经完全空洞了。
他本来以为就算江北失守,还可以凭长江天险守一守。
但完全没想到,江北失守的消息才送到,北楚都打下了江南的太平府和镇江了。
那,长江到底算是个什么“天险”?
黄斌只知道,北楚的三路大军马上就要到了,马上。
而他还完全没有准备好。
……
很快,另一桩黄斌还没准备好的事也落到了他头上。
朝廷下旨,封他为“忠勇伯”,改铁册军为忠勇营,全权负责南京防御。
两年多以前,黄斌还是贱民、还是奴仆。短短两年,他却一跃成了这南楚的伯爵,统率十万大军,不受文官节制,全权负责都城的防事……
黄斌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别人可以投降,只有他不可以。
因为他曾受郑元化重恩,结果他却背叛了。
别人表面上怕他,其实一直在背地里唾骂他。
一个不忠之臣,没有人会愿意招降的。
如今皇恩浩荡,封他一介贱民为勋贵,若是再反,天子之大绝无一个三姓家奴的立足之地。
黄斌朝南京城的方向跪了下来,心里明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死战。
他嘴里谢着皇恩浩荡,心里却暗道:“郑公,阿狗错了……”
这时他再次想到,自己连名字都是郑元化起的……
~~
九月六日,北楚中路大军渡过长江,与西路大军在太平府会师。同时,东路大军从镇江出发,直逼南京。
九月九日,北楚三路大军兵临南京城下。
此时唯一还在防守南京的,就只剩下由贱民出身的铁册军……忠勇营。
九月十日,旭日初升。
黄斌望向远处北楚大军气势磅礴的阵线,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觉得嗓子很干,但还是开口大喊道:“我等本都是贱民,当今天子贤明,将我等编入军伍、供应粮饷、使我等一展报国之志……皇恩浩荡,今日逆贼兵临城下,唯有血战以报皇恩!”
“血战!血战!”
黄斌握紧了手中的长刀,随着他的士卒们一起大喊着。
只有这样,他才能压下心中的恐惧。
他没有骑马,因为他不会骑马。
他握着刀,盯着北楚的阵线……迈开脚步,向前冲去。
“随我杀敌啊!”
“杀敌!杀敌……”
铁册军的将士就这样如洪流一样迎向北楚的大军,他们要趁对方立足未稳之际先挫败其威风……
而在他们身后的南京城内,钱谦益刚刚走入政事堂。
他扫视了一眼焦急等侯在堂中的群臣,把眼中那有些得意又有些狡黠的目光隐藏起来,换上一副着急的、大惊失措的样子。
“不好了!陛下不见了!”
“钱大人,你说什么?!”
“陛下和太后都不见了……两位丞相呢?快,快去找两位丞相……”
“不好了,两位丞相也不见了……”
引起了一片混乱之后,钱谦益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往后退了几步。
他举止虽然慌忙,却隐隐带着些云淡风清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