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有劳何大人了。”他推了推案前的笔墨。
何良远也笑了笑,当场就写下书信,盖上私章。
钱承运招了心腹下属,把信递了,让屏退左右,让人守好门窗,嘱咐勿要让人进来。
何良远知道,这是承了自己的情,愿意交几句真心话了。
他捻着胡须,缓缓说道:“钱大人的儿子流落南方,父子分离,让人感慨啊,好在很快就能团圆了……”
钱承运心说我儿子是去福建当官的,有什么好感慨。
他笑了笑,挑明了问道:“何大人是想说……靖安王的公子流落北方之事?”
何良远眼皮一跳,心中惊疑不定。
——老狐狸果然什么都知道!
两人对视了一会。
“此事……钱大人怎么看?”
“那我就多嘴说一句,只敢说一句啊。”
何良远心里暗骂了一声,苦笑道:“好。”
“前次我出使西安与瑞朝议盟,没能做成。”钱承运面露遗憾,道:“但往后,我亦愿出使建虏,使其归顺……”
~~
这天夜里,何良远回到家中依旧沉思不已。
钱承运什么意思呢?
那说辞……意思分明和姚文华是一样的。
钱承运作为王笑的心腹,甚至不要脸地把女儿都送到王笑身边,最是能洞察其心思。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王笑对那个主张是不抵触的。
再者,他连王笑与清朝太后有私生子这样的隐秘之事都知道,没可能不知道陛下被建虏俘虏了,偏却绝口不提,这是一点想解救陛下的意思都没有。
而建虏两个月内就灭了瑞朝,朝中并无可以调拔去关中的兵马,王笑偷偷离开济南,最多也只能调动在河南的万余兵力,正是如此,才使陛下被捉。
王笑也是知道,只有与那位清朝太后合作是最好的办法。
由此观之,他确实有称帝之心、有与清朝太后联手之意,只是需要有人提出此事。
“他是故意离开济南,给姚文华机会筹备……钱承运也是这么认为的,等着抢姚文华一半的功劳?”
何良远想到这里,总算是下了决心,连夜又去见了姚文华。
等步入姚文华的书房,却见他正对着案上的一块玉佩和一封信发呆。
“何大人来得正好,看看这封信吧。”
……
这信,又是布木布泰写给淳宁的。
内容是说王笑在关中被多尔衮俘虏了,布木布泰正在派人尽力营救。
但,布木布泰又说了,她若救出王笑,只怕这层关系就再也隐藏不住了,她孤儿寡母的,不知该往何处安生?
何良远看完之后,瞥了姚文华一眼,心道这老家伙这次是真拼。
“若说靖安王能被捉,我是不信的。”
“有这玉佩为证。”
“那我也不信。”
“何大人认为……公主殿下信不信?”
何良远捻须沉吟了一会,道:“信不信不重要了,只要我们把这封信交在公主殿下面前,那就是在表明,局势对公主殿下很不利了。
它想说的并非是靖安王有没有被捉,而是另个几层意思。
第一,陛下确实已落入建虏之手;第二,朝中重臣皆已有接纳布木布泰之意;第三,靖安王正在回避这个问题,故意纵容布木布泰逼迫殿下……
这样的情况下,公主殿下不管是从哪个角度考虑,只能表态,让出一个位置给布木布泰……”
姚文华又问道:“这位置要如何让?”
“我们想一想,总是有办法的。”何良远道:“南北朝时,周宣帝便立了五位皇后,分别称‘天元’‘天大’‘天中’‘天左’‘天右’皇后。我看这布木布泰想当的便是新皇的天元大皇后……”
“老夫担心的事,公主殿下能答应吗?”
“你站在殿下的立场上想一想,快要生孩子了、丈夫在战场上生死未卜、弟弟被敌人捉了……而这种时候,只有布木布泰能稳住局势,大臣们也是这个意思,该怎么选呢?”
姚文华道:“不会把殿下气死吗?”
“她是皇女,岂能如此轻易就气死?她会下一封诏令的,承认布木布泰的地位,这样一来,布木布泰就必须‘救出靖安王’并除掉多尔衮,否则诏令传开,布木布泰也不好过。”
“这才正是那位娘娘想要的啊,有了这个名义,皆下来一切就顺了。”
“关键是,我们能得到什么?”
姚文华道:“这等危急之际,是我等力挽狂澜、分化建虏、收复京师,足以青史留名了。”
他都这个年纪了,要个青史留名足矣。
何良远想要的却更多,好一会儿不说话。
果然,姚文华又问道:“对了,听说何大人家中第五子今年生了个女儿?这是那位娘娘派人问的……”
何良远笑了笑,叹道:“这位娘娘确有几分手段啊,她也是为我们考虑。给了这样一个理由,我们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说得到消息,陛下被捉、靖安王被捉,忧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就因为我们得到消息,及时禀报就治我们的罪吧?”
“成则有功,败则无罪?”姚文华沉吟着,也是眉头渐展。
何良远又道:“禀报给谁,这也是一门学问。”
“哦?愿闻何大人高见。”
“直接报给公主殿下毕竟不妥,不如请王家老大人拿个主意吧?”
姚文华不由一拍膝盖,赞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