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横波头埋得更低,道:“民女去年……曾爬到蔡老大人的……榻上。”
“可是蔡幼玄蔡老大人?历任翰林院修撰、鸿胪寺卿,素有敢言真谏之名,遭先帝罢黜,如今官任南京吏部尚书。”
“是。”
“蔡老大人自比我朝之屈原,倒也能让你心生爱慕,只是他年逾七旬了吧,你为何爬到他榻上?”
顾横波低下头,道:“我年岁渐增,妈妈想让我出阁,我便想寻个由头坏了自己的名声……蔡老大人是理学大家,据说是古朴方正,是不好色的圣人,有几个荒唐士子想看看他是否真的是守正君子,便邀我请去试一试蔡老大人。”
左明静淡淡问道:“你试了又如何?”
顾横波小心翼翼道:“老圣人年纪大了,容易受惊,掀开帐帘被我吓到了……鼻血一流,栽倒在地,幸而医救及时,倒也未出人命。”
“你是想坏自己名声,还是想坏蔡老大人名声?”
“其实……我是觉得这世俗礼教吃人不吐骨头,我偏想反它一反,把理学大家的皮面扯下来叫世人看看。”
顾横波说着,偷眼一瞥左明静,颇想看看这‘世俗礼教’四字入了左明静的耳,她是何反应。
然而左明静只是平平静静地盯着她,她这一偷眼恰好目光对上,顾横波忙又低下头。
“别在我面前耍小心思。”
“是。”
左明静又问:“你还会作诗?”
“不敢在左大人面前称自己会作诗。”
“是吗?我却很喜欢你的诗,比如你近日这一首……舞衣初著紫罗裳,别擅风流作艳妆。长夜傲霜悬槛畔,恍疑沉醉倚三郎。”
左明静一诗念罢,又问道:“你想倚哪个三郎?”
顾横波身子一抖,脸色更白。
她今日过来,虽然俯低作小,也只是因为左明静的官职权力。
若论聪慧才高,她自问世间女子少有人比得了自己。
说实话……她对左明静有几分怜悯,包含着一种“我看世情看得比你透啊小妹妹”的心态。
——你看,你不像我大胆放肆,你会被世俗礼教吃掉的。
直到这一刻,顾横波瞬间收起了这份小觑的心态。
这首诗自己提笔写就之后,尚未给人看过,这左明静又是如何知道的?
“本官问你,想倚哪个三郎?”
“民女知罪……求左大人饶命……”
左明静道:“惜命就好,我只担心你胆子包天,连死都不怕。”
“民女怕死……怕死……”
顾横波嘴上应着,心想虽说今日我是真服你,但若我哪天能勾到了国公,只要他疼我,你跟你主子还能真要了我的命不成?
她头埋得愈低,把这一点小小的逆反心理深深埋起来。
左明静看了她良久,忽问道:“你出卖了曹喜,南京怕是回不去了,往后做何打算?”
“本以为国公会去南京,未想出了变故……”顾横波话到这里,把想询问王笑伤势的话咽回去,道:“民女也不知如何是好,敢请左大人赐教。”
左明静忽然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坐在那。
顾横波又偷瞥了一眼,发现她不说话时看着其实很柔和,没自己以为的那么威风。
“听说山东那边女子也能为官……民女倒也读过些书,心想着能不能去考……”
“你愿意跟着我做事?”
“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会写文章吗?”
“不敢比一甲进士,比一般举子写得还是工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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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顾横波退了出去,左明静起身走到窗边,向府衙的后宅又望了一眼。
从这里看去,也只能看到青瓦白墙。
左明静来了之后,为了避嫌,大部分时候那边的大门都是紧锁着。
但就这么站着看了一会风景,她也能权且作为休息。
收服顾横波,她也感到有些吃力。
——“若是那位唐姑娘来做,一定比我轻松得多吧。”
心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来,左明静又责怪自己不该有这样攀比的念头。
稍作歇息,她这才让人唤董小宛进来。
与顾横波不同,董小宛并未表现出战战兢兢之态,显得颇为坦荡。
左明静与她对视了两眼,收回目光,直话直说道:“我听说你才思敏捷,想举荐你入知事院做事,你可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