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看着,心中一片悲凉,开口高唱道:“并刀昨夜匣中鸣,燕赵悲歌最不平,易水潺湲云草碧,可怜无处送荆卿……”
书生也无力改变什么,战场上旁人也听不懂他在唱什么,更不关心。
等那边清兵杀退民壮,想必他也是要死的。
突然,城楼上一声巨响,随着木窗子掉落,一个人影从城楼中飞了出来,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轰然摔了下来!
“嘭!”
苏简愣愣抬头看着,感到有什么溅在自己脸上。
转头一看,却是一个穿着银甲清军将领的尸体就躺在自己不远处,盔甲都摔烂了。
“拜音图已死!开城门!”
城楼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破烂的窗边,接着,轰然把清军的大旗砍落。
“呜……”
鸣金声陡然响起,城墙上的清兵一片茫然。
苏简眼睛都直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城楼的剪影、高大勇猛的大汉、落下的旗帜……
他忘了不久前自己还对着人家破口大骂,只觉得男儿生世间,当个文弱书生哪有这样斩将夺旗的英雄威风?
“大丈夫生当如是。”
这一刻,苏简也不觉得腿上的那点伤算什么了,他撑着身子站起来,趁着那边赶来的清兵还没到,跑到那银甲大将身前。
目光看去,只见对方盔甲都摔扁了,脑下一片血泊,身子烂作一团,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把大刀。一双眼也是圆瞪着,死后犹凶猛得让人看了都发憷,正是清军主将拜音图。
苏简眼皮跳个不停,连忙去拿拜音图手上的刀,没想到那手指硬梆梆地,竟是一时掰不开。
苏简心中更是骇然,又跑了几步捡起一把地上的单刀,对着拜音图的脖子就斩下去。
“拜音图已死!开城门啊!”
一声大喊,几乎要把五脏六俯都喊出来,声音在火与血的夜色中回荡着。
民壮队伍里也响起惊天的大吼。
苏简心潮澎湃提着人头向民壮们奔去,只见清兵惊慌之下竟是溃散开来,有人已向他这边冲了上来。
苏简一惊,脚底被尸体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手里的人高高飞了出去。
他连忙捂着头缩在地上不敢乱动,但清兵跑过竟也没人再理会他。
原来是有人领着清兵动作飞快地向东面城门逃去……
好一会儿,苏简抬起头望去,只见民壮已控制了局势。他眼睛一转,又喊道:“常山苏简,迎虢国公入城!”
“迎虢国公入城!”
苏简大急,暗骂这些泥腿子竟想抹杀自己的功劳。
“常山苏简,迎虢国公入城。”却是王珰漏风的声音响起,有不少人又跟着喊起来。
苏简暗自称赞这小子实在会做人,但目光看去,到处乱糟糟的,也不知王珰在哪。
直到“吱呀”一声响,城门被打开一道缝隙。
看着第一个楚军冲进城内,许许多多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
“真定府……拿下了。”
孙知新腿一软,摔坐在地上。
他知道这一次是自己自大了,以为拜音图只是个头脑简单的武将,凭胡敬事与孔兴弥之才、铁豹子之勇、再加上张嫂这张底牌足以应对,没想到真定府内还有个宁完我几乎完成看破了自己的计划。
自己跑来劝王笑领着楚朝最后的兵马走真定府,万一折损在这里……孙知新再想到这点,不由一阵后怕。
“起来吧。”有人说着,向他伸出了手。
孙知新抬头看去,见到王笑那张表情平静的脸。
“学生出了个馊主意,国公……”
王笑一把将他拉起来,道:“不必枉自菲薄,等这么快攻下真定城,我还要谢你。”
其实不管孙知新的主意馊是不馊,王笑也不可能把兵马就折损在这里,失败的话大概也就是王珰和铁豹子等人死掉而已。
但速取真定,却意味着争取到了最快回援山东的时间,这个险还是值得冒的。
因此这句谢也不是虚话,王笑还拍了拍孙知新的肩,接着迅速转向麾下诸将一道道事情安排下去,接着便领人进入真定城控制局面。
孙知新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当年我们在永平府自称‘四秀’,小觑天下人。如今知道人外有人了?”忽然有人说了一句,带着些玩笑的语气。
他转头一看,却见是夏向维。
“是啊,我本以为自己志气高人一等。这次却输给了宁完我这个汉奸。”孙知新苦笑道。
夏向维道:“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决意跟着老师吗?”
孙知新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觉得老师当时说的那些想法听起来简单,无非是‘天下为公’之类的,你想去实现,我由衷敬佩。但我在想,这条路会有多难走呢?”
夏向维说到这里,却是又提起了一个故人,永平知府胡英明。
“我们在永平府时,觉得胡知府看起来有些……糊涂。就连敬事也觉得自己的爹并不聪明。但后来我才知道,不聪明的是我们自己。治理一州一府尚且如此,想要改道这世道又何其之难?所以我还是得多学一点,磨刀不误砍柴功嘛。”
孙知新微微一愣。
夏向维笑了笑,又道:“我知道,知新你觉得我追随老师为的是个人前程。但我告许你,不是。男儿立志,自要立最恢弘的志向。”
说到最后,他拍了拍了孙知新的肩,道:“不过呢,我们走走不同的路也好,谁知道哪条路才能通罗马呢。哦,罗马是什么马就别问了,我也没太搞懂。总之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到山东来看看吧。”
孙知新听着这些,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神再次一点点坚毅起来。
而这天黎明,进城后,许多楚军脑中都多了一个疑问……“常山苏简到底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