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水土不服

景和七年四月二十四日,是本年院试的前一日,在苏州府忽然爆了考生闹衙事件,事前毫无征兆,令各方猝手不及。

时有数百童生聚集成群,谒于分守道衙署门外,并投了禀帖。

虽然都是白身小民,但几百人加起来声势也不小。看这架势,门官哪还敢要门包,飞快的将禀帖送进去。

石参政正在坐堂,接了禀帖展开看去,大意却是:老大人屈身监临院试,惹得物议纷扰,愚生辈所见所闻疑问不已,实在五内难安;斗胆请老大人顺应民意,辞去监临,平息舆情。

看得石大人真是怒从心头起,气向胸口生,一时间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任督二脉都快被打通了。

在他的认知里,能惹得读书人群起而哄的,必定都是品行不堪为非作歹的人物,例如李推官。万万料不到他今天遇到这么一遭,心里岂能不恼怒。

想他为官多年,兢兢业业,政声卓著,爱惜羽毛,口碑极好,何曾有过被读书人逼宫的污点虽然这些人连秀才都不是。

他不明白,区区几条捕风捉影的流言,怎会有这么大的威力能把数百人聚集了前来请愿?即便有小人串联,也不该有这么多童生去信。

这些流言根本没有任何能证实的苗头,为何好像真的生了一样?换句话说,为何大家宁可信流言不肯信他?

之所以能聚起来…花试功劳大大的。

这年头不聚众谁敢闹事?本来诸童生都是游兵散勇,经过牵动人心的花试一折腾,却悄无声息的有所整合。虽然组织程度很初级,几近于无,但要聚众闹事也够了,又不是真。

更别说花试过程处处都在无形中挑动群体性狂热和戾气…李推官不是什么心理学行为学大师,他只是跟上辈子某个产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粉丝的比赛学的,而且学的很粗糙。

如果进行抽样调查,就会现,这数百人中近半数是虚江县童生,四分之一是富家子弟,其余都是看着人多跟着闹的。

虚江县的来闹,无非是石大人太有可能整治虚江县了,他们谁也不放心;富家子弟来闹,是因为石大人油盐不进,要换一个稍微通融些的才好,正好有这个机会;其他人或许是听了削减苏州府生员名额的流言,或者干脆就是看到人多便跟着起哄,不闹白不闹,反正国朝传统是法不责众的。

石参政闭目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监临官位置,他是不会辞的,不然屈从了后,从三品分守道的威望何在?但同时又要完美化解此事,不可留下后患。

细细思量后大喝道:“左右来人本官要出门”

高师爷慌忙上前劝阻道:“东翁不可这些人并无功名,东翁体面尊贵,岂能轻见?况且衙外人群汹汹,易生变乱,只许他们领头人进衙呈事即可。”

“以本官看来,不会有人敢进来的。”

高先生又道:“在下已遣了人去府衙,令王知府来平息此事,东翁静待便好。”

“这是治标不治本。”石参政道:“他们也算半个读书人,既有疑意,本官为官为师为长,便去释疑。况且本官身正立直,有何惧哉,坦诚相见,疑意自消。”

高先生见劝不住,心里哀叹道,东主真是不信邪,这时候还想摆礼贤下士的谱么?上次生的码头被围殴的事情还没有令你醒悟?

当下摆出仪仗,石参政在十数随从护卫的保护下出了分守道衙署大门,果见外面满街黑压压一片人群,有布衣葛素者,有绸衫锦服者。

石参政立于门坊下朗声道:“诸生不必惊惧跪见,本官知汝等有疑心处,亲来分说一二。近日流言尘嚣,不足为信,本官在此起誓,本次监临院试,秉持天地正心,绝无偏私之事,否则枉为圣人门徒诸生尽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