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随处可见的樱花被层层叠叠的绿叶所取代,京都就这样来到了新绿期。

鹿野怜回到京都已有两天,昨天安葬好母亲,今天就被加茂叫了出来。

他喜欢在京都到处走,又不喜欢与人为伍,于是便毫不避讳地行使特权,在这个游客众多的时节,独享一人份的景色。

西芳寺又称苔寺,这里养着120种苔藓,庭院中、小径旁,青苔像是地毯一样缠着泥土生长,虫鸣伴着流水滴答,像是自然的乐器,轻灵、舒缓。

“怎么突然要去东京念书?”

问话的人正是加茂家的嫡子,加茂宪澈,他身体不好,眉目间总带着几丝弱气,说话也慢条斯理,显得温润斯文。

他停下来看着鹿野怜:“我无意阻止你,只是好奇罢了,是要去照顾神子吗?”

鹿野怜也跟着停下,声音很轻:“是怜的私心。”

“私心?”

他把这个词汇在心里嚼了两下,“既然如此,只差人说一声也就足够了,你刚刚安葬好你母亲,该在家里好好休息,没必要特地过来。”

鹿野怜替他拂去肩膀上的落叶:“与其在家中枯坐,倒不如和大人一同散心。”

少年轻笑,苍白的脸上浮现几分血色,“大概我是活不长了。”

鹿野怜轻轻皱眉,加茂宪澈又笑:“我知道在寺里说这样的话不太尊敬,但人之将死,我也管不得这么多了。”

鹿野怜抬眸看他,刚想说话,加茂宪澈就用扇子轻点她的额头:“你别说话,我现在有点不想听。”

他接着往前走:“家里在挑选合适的小孩继承我的位置,有一个天赋还不错,但到底是侧室所出,也不知道脾性如何,会不会刁难你。”

“你在我院子里栽的溲疏还没开花,五年前种的柿子今年刚好正是甜的时候,我珍藏的那些画作和茶具,你会不会和那孩子一同赏玩……”

“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心中总是无法平静。”

他又停下来,眉目弯弯,清隽雅致,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旁人是绝对想不到他在说什么的。

“干脆一把火全都烧掉吧?我不能有的,也不能给别人。”

她依旧低着头,树影将她的侧脸压暗,阴影在她身上竟也显得柔和。

加茂宪澈看了一会,手指微动:“我叫你不说话,你就真的不说话了,这样听话,万一那孩子顽劣,叫你做些过分的事,你该怎么办才好呢?”

“怜期望大人庇护怜久一些。”

她的眼眸是漂亮的粉色,皮肤是清透的白,正看着他,语气真切、缱绻:“溲疏的花只会开在旧枝之上,若是把旧的枝条剪去,只余下新的,那是怎么也无法再开花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花今年是不会开了。”

他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一触即分:“想剪一些,可以吗?”

鹿野怜一愣,抬手取下夹子和皮筋,她今天编了辫子,所以头发不太温顺地搭在脸侧。

加茂宪澈看了她一会,才接过下人递来的剪刀:“去东京吧,长辈那里我去解决。”

青丝落在掌心,然后被装进木盒子里面。

他低头抚了抚盒子的尖角,眉目温润:“你难得有私心,我总不能叫你白来一趟。”

京都小,回家的路程也短暂,江户川乱步撑着下巴坐在缘侧,往外面张望,就像是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远远看见她,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姐姐。”

他跑到鹿野怜的身边:“你快看。”

鹿野怜顺着他的动作低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