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
「我还是直接告诉您吧,其实是山都侯王恬启。」
张释之一愣,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栾布,王恬启是曾经的廷尉,张释之是接替了他才当上廷尉的,而两人平时是没有什么交际的,根本就不熟,实际上,张释之还有些看不起自己的这位前辈,因为这位前辈的人品…怎么说呢,说他是墙头草都有些恭维了,他压根就没有立场,谁的势力强大,他就是谁的人,他到底是太后的人,还是皇帝的人,还是偏向群臣,谁都说不好,看不透。
这位的站队之术是向来顶级的,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一个人,面对权贵犯法总是网开一面,面对惹怒了皇帝的就重拳出击,甚至还通过藏甲栽赃的方式去对付陛下要对付的大臣,这样的行为,让张释之很是不齿,平日里还总是以他来教训周围的官吏,让他们不要效仿。
张释之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自己被罢免的时候,这位居然会为自己而开口。
看着陷入迷茫的张释之,栾布方才说道:「您当然也可以说他虚情假意,不过又是为将来增加筹码,特意在你落魄的时候交好…不过,他也并没有您所想的那么不堪,起码,冒着得罪晁错的风险来求我照顾您,这个情,您就必须要记住!」
栾布将王恬启的书信递给了张释之,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让他离开了。
张释之还是有些茫然,在工作了一整天后,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方才将皱巴巴的书信翻了出来,低头翻看。
「释之吾弟…可还无恙?」
「你平日里得罪的人甚多,记得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单独外出,夜里莫要出屋,锁好门,同住之人,栾君会为你安排好,你不必担心,若是遇到什么事,切记要跟栾君禀告,也要当心当地的官吏和甲士…」
王恬启在书信的开头交代了很多,都是告诉他该如何保护自己,重点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官吏和甲士,都有可能谋害他。
从文字里,能感受到,王恬启并非是惺惺作态,他是真的希望张释之能活下来的。
而在结尾,王恬启认真的写道:「我知道你对我一直都有偏见,认为我不敢抓捕权贵,不敢得罪功勋,奉承皇帝,栽赃陷害…不错,我是这么做的,可是,廷尉的本质,并非是要去抓捕权贵,并非是要去对付功勋,廷尉是为了使天下安宁,是为了保护百姓…你的行为是值得敬重的,只是出发点出了错,不该因为要对付权贵而去对付权贵,要为了保护百姓而去对付权贵,陛下的命令,去执行的就一定是奉承小人吗?若是陛下的命令能有利于天下,清名对我来说又值得什么呢?栽赃陷害若是能解决掉隐藏极深的女干贼,那背负恶名对我来说又算什么呢?」
「廷尉并非是捞取自己清名的地方,也不是给律法立威的地方,这是一个保护百姓,监察百官,处置女干贼的地方。」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因为你是个勇武之人,刚正不阿,乃是御史之才,只是,你太看重自己的名誉,也太看重律法,律法本是人定,若不为人,坚守有何益?太子犯法却不曾害民,你盯着太子不放,这就会造成廷尉人手不足,放走了那些真正残害百姓的人…朝中为官者,不能只是一味的刚正,而是要充分了解自己的对手,要比最狡猾的罪犯还要狡猾,要比最凶狠的盗贼还要凶狠,吾弟以廷尉为剑,我以为不然,廷尉实则盾也,护民耳,为甲也,安国耳。」
「愿我弟能安然度过此劫难…往后以御史之资,护我大汉家国百姓之安宁。」
「愚兄再拜,愿保重。」
张释之有些呆滞的读完了手里的书信,轻轻将他折叠了起来,然后藏在了衣袖里。这一夜,张释之坐在屋内,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
「王掷衣又开始了??」
「听闻他昨晚去拜见了晁错,两人言谈甚欢,这厮啊,当真是令人不齿!!」
朝议还不曾开始,几个大臣就已经聚在一起,对着远处的王恬启指指点点,在他们看来,这位属墙头草的中尉也太过分了,晁错这样的人,你居然也要去巴结??
这不是公然跟群臣唱反调吗??
有大臣冷笑着说道:「别看他现在拜见晁错,摇尾巴摇的这么欢快,你信不信,若是晁错哪天要倒台了,他是第一个来踹晁错的…这厮啊,当真是…」
几个人说着,王恬启却站在远处,满脸堆笑,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言语。
当韩信到来的时候,群臣纷纷躲避,连方才那几个指点的大臣,都吓得急忙躲开,不敢聚集在一起,韩信左右看了看,最后站在了王恬启的身边,王恬启急忙行礼拜见,「大王!」
韩信点了点头,「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韩信当然是认识王恬启的,王恬启是正儿八经跟着韩信打过仗的将军,在高皇帝时,他曾担任卫将军,执掌整个南北军,历史上在他之后同样担任过这个职务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拥立文帝并且深受其宠爱的宋义之孙宋昌,一个是一生谨慎而闻名的武帝宠臣张安世,从他们就能看出王恬启当时是多受高皇帝的重视和信任。
「臣卑贱之人,不敢与群贤并列。」
王恬启笑着回答道。
韩信不知想到了什么,仰起头来,放声大笑。
王恬启也很是配合的笑了起来。
而听到两人的笑声,那些自视甚高的贤才们却都吓白了脸,低着头,浑身颤抖,胆怯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