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倒未必是反对大陈天子,毕竟在这学宫里,陈凯之的文章还流传不少,何况,陈凯之还是衍圣公府学公,是许多读书人极敬佩的人物。
因而有读书人慷慨激昂的道:“当今陛下仁厚,文以载道,定是身边出了奸贼,谗言进上,使陛下相信了奸佞之词,而今刘先生慨然陈情,我等岂可坐视,理当同去,好教陛下明辨是非,改弦更张,废黜新政,新政的得失,现在已是了然,自秦汉以来,我大陈五百年,无不顺应祖宗之法行事,至今天下承平,而这新政,名曰为新,却是夸大商贾,竟将互通有无之事,当做立国之基石,以至人人锱铢必较,庙堂内外,人人逐臭,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吾辈读书人拜读圣贤经典,当以仁义为干撸,而一改天下风气,方可使朝廷回到正正轨,可有人与我同去吗?”
这读书人凑在一起,但凡有人打了头,瞬时便个个激动起来。
他们毕竟读过圣贤书,自然认为自己和寻常人不同,认为天下的道理,都在自己一边,更是希望自己能够和古之先贤一般,能够提出谏言,何况近来不少人家里,从家中父祖、兄弟那儿,得知家道开始变得艰辛,对新政也早已积蓄了不满。
于是纷纷响应。
倒是那学宫中的掌宫杨业听闻了此事,吓的脸色煞白,匆匆纠集博士,想要劝导,可将诸博士们召集来,便道:“自现在起,立即令读书人回明伦堂读书,万不可轻生事端,尔等当以表率。”
博士们却个个沉默,竟没有人响应。
杨业心知博士们也早不满了,何况,此时若是和自己一道,去劝导读书人,势必会引发众怒,即便是士林之中,反对新政的言论也是络绎不绝,博士们极在乎自己的清誉,一旦此时响应,一生的清誉可就毁了。
杨业反而怒了:“新政岂是读书人反对,就可以阻挡的,这是螳螂挡车,陛下自登基起来,命数个大学士前去济北,再令赵王带人前去济北学习,这想来,已是陛下在登基之前,便谋划有年的方案,今日这般胡闹,绝不可能劝动宫中,而一旦滋生出事端,我等都难辞其咎,新政好坏,老夫不论,可读书人……”
此时却有博士打断了杨业道:“杨公,新政好坏,怎么可以不论呢?”
杨业掌宫多年,在学宫之中素有威信,一般时候,哪有人这般打断自己,可今日,却硬生生给人打了脸,他竟一下子无话了,他太清楚现在士林讨论的是什么,读书人在想什么,也知道博士们……内心真实的想法。
却在这时,便有人进来:“杨公,以读书人张金燕为首,七百多个读书人,都往洛阳宫去了。”
杨业瞬间的……沉默了。
他下意识的苦笑。
心知此时,事态已经失控,他左右看了博士们一眼:“怎么就今日闹出事端,以老夫所见,这定是背后有人煽风点火吧?不错,读书人都在乎自己的清名,也有许许多多的读书人,只因为熟读了几本圣人的经典,便自以为可以指点江山,便可辨明对错,可这世上,是非对错,哪里有这般容易分辨,你们的心里,想来也是这样想的吧,平时朝廷将你们养在此,使你们衣食无忧,可以专心治学,更使你们自以为,只要靠几本书中的道理,便可以治世,可是……你们……你们实是太短浅了,老夫掌学宫十数年,这学宫上下千余人,尚且还自觉地自己能力不够,固是殚精竭力,亦是难以做到万全;何况,是大陈的天下,数百万户的百姓,有僧俗人等,有士农工商,有军民百姓,连一个学宫里头的事都未必能讲清,这天下之事,是尔等能讲得清,能以对错而论,能只因一言,就可以明辨好坏的吗?世上的事,若有这般容易,这天下早就尽尧舜,也早就海晏河清了,现在闹出这样的事,老夫固然难辞其咎,愿辞掌宫,挂印还乡,可是尔等,可以心安吗?你们自以为你们是对的,自以为可以为了你们心中所想去为所欲为,那么……尔等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