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吾才仰天,露出寂寞之色,想来他的人生之中,一直都是寂寞的,从来没有不寂寞的一天,于是一声知己难求的叹息之后,缓缓开口说道。
“杨正奇这样的人,是绝不会相信任何人,可是是人就会有弱点,一个绝顶聪明,却多疑之人,他越是聪明,就越是对聪明人有所提防,这等人,往往最为自负,而对这等人而言,老夫这样的人,他越是会提防小心。可邓师侄不同,他太蠢了,蠢人有蠢人的好处,在聪明人眼里,蠢人一身破绽,甚至是一无是处,可越如此,方才越是放心。”
他这么的话绝非无道理的,一般憨厚老实的人很容易得到人的信任。
张千户听罢,倒是不由得担心起来,有些支吾着开口。
“怕只怕邓大人行事不密……倘若那杨正奇察觉出了什么,只怕……”
方吾才摇头笑了,一双眼眸看着张千户。
“听说过灯下黑吗?老夫方才已说过,邓师侄最大的优点就是蠢,他破绽越多,缺点越多,身上越多匪夷所思的事,这才不会让杨正奇生疑,反而,他会自行去其他可能去解释邓师侄的愚蠢。看你也这么蠢,老夫就和你打个比方吧,譬如在那杨正奇眼里,有什么异常,若是发生在老夫身上,老夫即便有再完美的解释,在杨正奇眼里,那也定是老夫一定在极力掩饰什么;可若是换做了邓师侄,至多,杨正奇觉得邓师侄有什么私心罢了。绝不会想到,邓师侄有什么阴谋,或是在周密的谋划什么。”
“这便是人与人的不同,每一个人,都有其不同的秉性,万万不可用同样的法子,去对付他们,唯有审时度势,根据其秉性和性子,对症下药,这做人的道理,其实和医理本就相通,你是锦衣卫,是为陛下行非常之事,这些,你可要牢记了。”
他有条有理的分析起来,似乎没一条都有说服力。
张千户听的连连点头,不禁朝方吾才说道:“这么说来,万事都不需操心了。”
“该操心的是姓杨的了。”方吾才露出倦色,一双眼眸浅浅一眯,望着远处的景色:“老夫已经料定,姓杨的一定会重用邓健,因为第一,邓士师侄已获得了他绝对的信任,杨正奇这样的人,要让他对一个人深信不疑,太难太难了,而邓师侄这样的人,在他身边本就凤毛麟角;何况,老夫还逃了,老夫这一逃,对邓师侄有莫大的好处,既然那杨正奇要对付我大陈,而老夫已经潜伏在他身边一些日子,又一直和陛下有关联,那么,这个在老夫身边的邓师侄,对杨正奇而言,就变得有用起来,因为在他心里,邓师侄定是最了解老夫的人,想来,对老夫身边的人,也有所了解,那么,借用邓师侄,才可与陛下,与老夫,继续斗下去,邓师侄既有了利用价值,也定会被委以重任。”
“当然,接下来,你们锦衣卫也要放出风去,张贴榜单,开始搜查和寻访杨正奇,要不吝赏金,通缉他们。”
“好,卑下这就去办。”
方吾才笑了,唤住张千户。
“且慢,老夫还有一事,没有交代清楚呢,杨正奇和邓健二人的人头,各都悬赏十万两纹银,要让那杨正奇知道,老夫不但想要除掉他,还急不可待的想除掉他身边的那个何健!这样他就会更相信何健了。”
张千户不由道:“先生说的有理,唯有如此,方才显现出,这邓大人的金贵,那杨正奇若知,就更加看重邓大人了。”
方吾才却是嗤笑,朝他轻轻摇头:“你这就不懂了,邓师侄有什么用,难道杨正奇不知道吗?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们现在面对的敌人,是个极聪明之人,靠一个小小的榜文,才让他知道邓师侄的作用?不,这是攻心之战,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邓师侄有没有用。而是对这位聪明绝顶,极为自负的杨正奇而言,这一次,他差一点就栽在老夫的手里,定是将老夫恨之入骨,一个自负的人,是绝不容许自己的人生是有瑕疵的,他自诩自己是棋手,将天下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却差一点沉沙折戟,他对今日的教训,方才会刻骨铭心,而对老夫,便更加记忆深刻了。”
“老夫让你贴出这个榜文,不是要利用通缉令来告诉杨正奇,这邓师侄有多重要;而是告诉他,老夫对于邓师侄的背叛,有多计较;老夫越是计较,他反而越是觉得解恨,老夫越是想让邓师侄死无葬身之地,此人便越会对邓师侄委以重任,他恨透了老夫,那么老夫就告诉他,老夫也恨透了邓师侄,他想要报复,自然而然,便希望邓师侄好好的活着,方才能解他一时的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