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而馆那儿接收的预定量已经超过了数万,毕竟洛阳城里的读书人多不胜数,各种世家和豪门,就更不必说了,而今这石头记,几乎已经形成了一股巨大的热潮,甚至附近州县的书商也已提早来预定,这些书商,倒是有心想要盗印,可怕就怕大量的本钱砸下去,也和洛阳的书商一样,最后亏个血本无归,倒不如直接从学而馆订书,再到各地高价兜售。
陈凯之对于这部书,是极有信心的,虽然坊间已经开始私传,说是此书在曲阜已进入了文令馆,可陈凯之却是一丁点都不担心。
因为他知道,没有人可以挑出错来。
此书可是上一世文字狱时期的作品,在那个文字狱盛行的时代,有的人只是因为写错了年号,便直接被抓去杀了全家,更有人只是不小心的写了一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便立即处决,牵涉到的人,哪怕只是收藏了此书的人,也都一一获罪了。
在那个时代,能经历得住文字狱考验的书,陈凯之深信,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会经受得起考验。
这部石头记,前八十回,乃是曹公所写,而后四十回,据传是高鹗续写。
其实当初的陈凯之,对于高鹗的续写,是感到颇为遗憾的,因为他深知,这位高先生的后四十回,实在是违背了曹公的本意。
硬生生的续出了一段宝玉科举,而后贾家“沐皇恩”、“延世泽”、“兰桂齐芳”、“家道复初”的玩意儿出来。
可直到现在,陈凯之却不得不佩服起这位高先生了,直到他如今身陷这里头才是真正的明白,这位高先生为了使石头记能够传世,实是煞费苦心。
陈凯之甚至能肯定,若不是他的续写,只怕这部石头记早就失传,根本无法被当时的统治者所容忍。
而这位高先生,偏偏却是化腐朽为神奇,生生在后头弄出了峰回路转,给这故事弄出了和儒家以及统治者们契合的价值观,明明是一部曹公的控诉,结果愣是玩成了皇帝老子看了要沉默,衍圣公看了要流泪,然后无数读书人齐欢唱的‘主流’作品。
这也是为何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为这本书担心令这时代的人所不容的主要原因。能经受过文字狱的考验,陈凯之完全不惧任何人的找茬,想查,那就查吧。
在读书和修订的闲暇之余,陈凯之依旧还是锲而不舍地前去那李文彬的住处拜访。
今日,依旧还去,只是,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天上下起了霏霏细雨,处处都是湿漉漉的。
陈凯之撑着油伞,头上只顶着方巾,穿着一件朴素的儒衫,人就是如此,当初地位低的时候,需要穿好衣服,这叫人靠衣装马靠鞍,可现在渐渐有了名气,水涨船高,衣服就不可过于华丽了,反而低调一些为好,这便叫作今时不同往日,一个聪明人,必须根据自己的情况改变自己,要不惹了麻烦都不知道。
虽是寻常的衣衫,并不起眼,可是穿在陈凯之挺拔的身上,却别有气质。
他慢慢踱步,脚下避过雨中的水洼,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天色已接近昏暗,到了李家门前,敲了门,还是那个门房。
那门房见了陈凯之,早就熟识了,驾轻就熟地道:“我家老爷不在。”
陈凯之朝他抿嘴而笑,一手撑着油伞,所以不便行礼,只朝他颔首道:“不知何时回来?”
“这个……”
陈凯之见他为难,便点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这是名帖,这两日又要莛讲了,就请告诉李子先生,请他务必在莛讲之前见学生一面。”
“呵……”
这时,有人发出了冷笑。
陈凯之一挑眉,却见门里竟闪出了一个人,不是李文彬是谁?
陈凯之笑了笑,道:“原来李子先生在家。”
那门房顿时觉得局促。
李文彬却是冷笑道:“你三番两次来寻我,怎么,想要认输了?是害怕了?”
陈凯之凝视着他,见他得意的样子,正色道:“学生只是有一件事想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