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押司鼓起勇气道:“明公这一次,太孟浪了,而今非议四起,那杨同知怎肯干休呢?自来都是官官相卫,哪里听说过,下官直接与上官掀桌子的?这桌子一掀,可就无法回头了,杨同知势必要竭力报复,他……终究是同知啊……”
“呵……”朱县令反是轻笑起来。
他看着明月的眼睛,竟隐隐有些发红,眼角有了些许的湿润,他轻笑起来,眼角便褶起,眼纹毕现:“老夫已经年过四旬了啊。四旬……京县县令,虽为六品,可是再过一些时候,若是不能再进一步,这辈子,怕也止步于此了。”
朱县令的手,依旧打着拍子,口里则继续道:“历来到了这个年纪,只有封疆大吏,方才有机会进洛阳,恩师前日修了书信来,他年纪已经老迈了,身子也越发的不成了,他在书信中已有暗示,说是再过不了多久,他便要请辞致仕,告老还乡。”
一行泪水,自朱县令的眼角滑落,他抬头望着明月,眨了眨眼,苦笑道:“本县,若是再不能前进一步,从此,天下谁知道这里有一个叫朱子和的人,我三岁读书,七岁入学,十三岁连中府试、乡试,二十三岁会试金榜题名,哈……那时真是鲜衣怒马,数不尽的风流,哎……垂垂老矣了,而今恩师告老在即,本县还能等吗?”
他猛地回眸,那通红的眼眸里泪花点点,目光却是深邃不见底,哽咽的嗓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生死荣辱,成败在此一举!”
………………
在同知厅后衙廨舍里,杨同知辗转难眠,和衣起来,徐步走出了卧房。
外头有守着的文吏见大人如此,忙上前道:“大人还在为今日的事心烦?”
杨同知大肚便便地到了假石旁的石凳上坐下,道:“只怕也有人睡不着吧。”
他抬头看月,面色阴冷。
“张家那边,可来了人吗?说了什么?”
“来了,那张家的人来赔罪了,说是给大人惹来了麻烦。小人只说大人身子不爽,闭门谢客。他们说,一切听大人做主,悉听尊便。”
“哼!悉听尊便!”杨同知冷哼一声,才接着道:“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还能悉听尊便吗?本官现在就成了刀子,出了鞘,不饮血还怎么成?”
他目光幽幽,目露杀机。
事情走到这一步,就不是人情往来这么简单了,他也愕然于朱县令为何突然咄咄逼人,可是事情已经发生,用不了多久,江宁县令对着同知拍桌子的事就要传遍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