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谈风月无不头疼地捏了捏鼻梁,终于认了自己学艺不精,无甚好气地道:“比不得天尊慧眼,我除开这结阵设得复杂外——”
“旁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几个字还未及脱口,他蓦地一凝神,拣出其中两字琢磨了起来,“……复杂?”
秦念久见他神情有异,像是有了猜测,忙将心提了起来,问他:“怎么?”
谈风月轻轻皱起了眉,“无论是设下结界还是维护结界,都极耗灵力,这结阵由数层结界交叠而成,功效甚多,既大又广,将整座青远包覆其中,还时时运转不停……如此复杂的结阵,定要有充足丰沛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往里输入才是,可昨日……”
秦念久听他讲完前半段便反应了过来,接着他的话推理了下去:“可昨日她几乎一整天都与我们二人待在一起,后来还睡下入了梦,并无出力维护结阵之举,却也没见这结阵失效停摆……”
细细回想一番,除开她独自练剑与比试时能看见她操控灵力,余下的时候还真没见她有过相关的动作……
这般想着,他喃喃自语道:“……莫非,她其实还是借用了外力?”
不等谈风月再说话,他顺着这个思路转头重新审视起了面前的结阵,不再专注于研究解读那句句咒痕,而是留心起了这咒痕的组成——
先没往这处想,因而未曾留意,眼下再看,便发现了细小的不同。
那句句咒痕由道道灵光组就,有细细萤光正缓缓流转——宫不妄的灵力与谈风月的较为相似,皆是一种通透的幽蓝,但这咒痕上的灵光却不同,颜色要更为浅淡纯粹一些,似带着股穿心凉意。
秦念久看着上面正运转的灵光,没多想地将手一转,自指尖调出了一细缕黑气来。挟带着怨煞的黑气随着主人意愿而动,试探性地触上了那层薄薄灵光——
黑蓝相交,不过短短一碰,剧痛顿生,秦念久只觉眼前一黑,体内翻江倒海,疼得好似被分筋错骨了一般,叫他难忍地低呼了一声。
听他呼痛,谈风月瞳孔一缩,连银扇都忘了用,跨步上前一把抓回这阴魂的手,似有几分生气地道:“你做什么?!”
避之不及地将黑气收了回来,痛意乍消,秦念久惊魂未定地急喘着气,讷讷道:“……我只是想试试这灵力的深浅……”
谁曾想竟会如此霸道?!
谈风月狠狠将这阴魂往后一拽,让他离那结阵远了些,厉声道:“行事前动动脑子!哪有拿自己去试的?嫌命长么!”
秦念久哪见过他这般动怒的模样,都快被他骂懵了,“……总不能让老祖你去试吧,你又不是怨煞之身,能试出个什么深浅来?”
“……”简直无法与这一根筋的傻子阴魂沟通,谈风月忍无可忍地拿银扇重重敲了他一记,又听那阴魂惊道:“哎,这灵光怎么溜走了!”
只见方才黑气所触碰到的那片薄蓝灵光被玷污了颜色,自行从咒痕上分离了出来,逆风洇成了团团光晕,直冲不妄阁所在的方向流去——却又略过了山巅的那一抹红,向后飘得愈远,直至消失了踪影。
谈风月虽没开天眼,却能看见秦念久追光而去的视线越过了山巅,不禁皱眉,“……是在不妄阁后面?”
才跟宫不妄大吵完一架,若是这个时候贸然追过去探查,保不齐要遇上宫不妄,怕是不好收场……秦念久略作思索,看向了谈风月,“那宫不妄戌时便歇了……”
不过一个眼神的交汇,两人便达成了共识——待入夜后再去探查。
趁夜黑风高时行事确实最好不过,只是他们却少算了一样:现刚过夏至,白昼尚长,这都已近亥时了,天色还半蓝不黑的,空有一轮明月高悬。
眼瞧着城中鬼怪悉数归家,秦念久连轻薄简便的夜行衣都换好了,奈何天色不作美,只能尴尬地坐在檐上,徒等天黑透。
青远城依着山势而建,屋舍高低错落,他坐在檐上,眼睛一垂便能看见大片琉璃瓦顶,盛着月光成了海,波光粼粼。
蓦地,自粼光中跃起一人,携光翻身攀上了屋檐,坐到了他身边,递过一坛酒来,“尝尝。”
“……”秦念久捧着酒坛,嘴角直抽地看着谈风月,“……不想老祖竟还有这等闲心?”
早些时候出去买早点时顺带着摸清了街市,不想这一众城鬼虽无七情,活得倒挺滋润享受,街上茶楼酒肆一应俱全。谈风月同样穿得轻便单薄,无所谓地一耸肩,揭开了另一坛酒上的红封,“左右都是在等,闲着也是闲着。”
一路异事接踵而至,确实难能静下来片刻……秦念久领了他的情,就着坛沿浅饮一口,又尝不出滋味的好赖来,只能干巴巴地赞了一声,“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