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皇帝逗她说能不能心有灵犀,他们的确是心有灵犀,岚琪知道玄烨现在做的一切,每一步都稳稳扎扎地走着,他心里既然认定了胤禛,那如何安顿其他的孩子,特别是他们的小儿子,也是极重要的事。胤禵的心智尚未真正成熟,把他放出去,不知道外头的世界要把他染成什么模样,他当然不可能永远留在宫里,可在心智沉稳,能让皇帝和自己都看得到他的将来之前,的确不宜自立门户。
但这些话,做爹娘的不能对儿子讲,只能骗着他哄着他。而儿子想要自由出入宫闱,皇城有门禁,他纵然出得去,也必须要按时回来,这事儿之后慢慢可商量,有了家室妻妾,他的性子也会稍稍收敛些。
之后几日,玄烨每到永和宫,都把胤禵叫来与他说话,父子俩同进同出,毛躁的十四阿哥终于渐渐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内务府则将阿哥所里十四阿哥的住处重新修缮,虽不是门户的宫殿,也着实富丽堂皇,配得上皇子夫妇居住,比起当初三阿哥、四阿哥时光景大不同。
因阿哥所修缮,不免人员进出和吵闹,岚琪本想将苏麻喇嬷嬷迁到别处居住,可嬷嬷的身子骨已是熟透了的,一动也不得动,精神虽然还清醒,可不大再有力气说话,真正是等待生命一点点消失。从前还能听岚琪说说话为她指点迷津,如今只能听着岚琪说话,偶尔应几声或眨眨眼睛,岚琪悄悄将温宪没去世的事告诉了嬷嬷,也惹得嬷嬷好一阵热泪,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如此,宫中父慈子孝、敬老爱幼的温馨叫人感动,宫外朝堂上却是腥风血雨。十一月时,太子病愈与索额图回到京城,就在他们进城的前一天,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被罢免了职位,如此一来,索额图告老请辞,两个儿子又从冲要之职上下来,赫舍里一族在朝廷的权利几乎被剥夺干净,那一座大宅子,就是索尼为他们挣下的最后的财富。
可纵然如此,皇帝也没有轻视太子,太子进城时,派了大阿哥为首所有成年的阿哥一道前往迎接,诸皇子向太子行君臣之礼,无数官员百姓都看在眼里,仿佛是皇帝告示天下,不论太子外戚遭到何种沉重的打击,毓庆宫的地位也不会动摇。
偏偏越是这样的境遇,越让太子惶恐不安,他一面幻想着自己的太子地位还能保存下去,一面又恐惧着哪天一觉醒来就被父亲扫地出门,日夜不得安宁,好容易养好的身子始终虚弱不堪,故而回到皇城后,也只是在毓庆宫里养病。过去做的差事,都分散给了兄弟们,眼下不说皇帝要软禁他,他自己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太子妃替太子到宁寿宫请安,彼时诸位娘娘都在太后跟前,众人说的都是客气体面的话,散了后,宜妃头一个忍不住说:“我们太子妃娘娘怎么一下子老了十来岁似的,我记得她可比太子小好几岁呢。”
太后责备她胡说八道,大家都识趣不敢接话,只等从宁寿宫散了,布贵人随岚琪回永和宫,进门后才道:“我是不该多嘴这种事的,可今天看太子妃那个模样,真是觉得不忍心,我听端嫔娘娘说,太子眼下已经被皇上架空了,叔姥爷家里败得一塌糊涂,皇上要废……”
“姐姐。”岚琪喝止住了布贵人,正色道,“就到这儿吧,咱们说别的话。”
布贵人却心里扑扑直跳,甚至有些兴奋地说:“若真是我想的那样,舍你其谁?岚琪,我算不算也是你命中的贵人?你若当初进宫没跟着我,命数可就不一样了吧。”
布贵人更乐呵呵地自嘲着说:“那我就一辈子做贵人,别让皇上给我升位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