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阿哥!六阿哥!”
课堂内尖叫声此起彼伏,胤禛回头看到倒在地上的胤祚,不等他伸手去拉弟弟,小和子跑过来捂住了主子的眼睛把他往后拉,前头太子本夹了一块点心要往嘴里送,看到大阿哥的太监倒下后就先愣住,等再听见尖叫声喊六阿哥,回头看到弟弟也倒在地上口中吐血,吓得他手里的东西全落在了地上。
书房里乱成一锅粥,太子和胤禛被强行带走,到了外头胤禛才回过神是怎么回事,挣扎着要回去找弟弟,小和子哭着死死拉住他不让动,很快就有侍卫冲来控制住了整个书房,去解手一同归来的大阿哥和五阿哥更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乾清宫里,黑龙江才传来好消息,彭春将军再次攻克雅克萨城,俄军势穷约降,退居尼布楚,玄烨正与诸大臣商议如何嘉奖彭春,李公公失魂落魄地跑进来,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失态无礼,苍白的脸上满面是泪,哭着对皇帝说:“万岁爷,书房里出事了……皇上……六阿哥、六阿哥他……”
玄烨手中的御笔应声落下,整座紫禁城,随着李公公说完那句话,犹如深冬冰封的河面,自中心猛然裂开一道缝,裂缝狰狞着不断向四周扩散,皇帝一步步走进慈宁宫,那裂缝便如利刃般直插进来。
茶水房里,岚琪才开了一坛泉水,要给太皇太后冲泡蜜枣茶,听到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多想了,只是单纯想回身瞧瞧,竟真的见到玄烨在身后,她福了福身子,笑悠悠说:“皇上乾清宫里的事都忙完了?太皇太后正说闷得慌,您过去陪着说说话,臣妾侍弄好了茶水,这就过……”
“岚琪。”玄烨的声音好似出自无底深渊,沉闷得叫人窒息。
岚琪才看清了皇帝的脸色,心中微微震荡,脸上还有没散的笑容,问他:“怎么了?”
玄烨双手握拳,关节咯咯作响,心痛得几乎无法支撑他站在岚琪的面前,而他这般模样,真真是吓到了岚琪,她走近了一步担心地问:“皇上怎么了?”
“胤祚……没了。”四个字,用尽了玄烨所有的勇气,说出口的一瞬,心碎的残片刺伤他的五脏六腑,堂堂天子落下眼泪,不由自主朝后退了半步。
岚琪怔怔地看着皇帝,四个字,她都听清楚了,可是,什么叫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胤祚,胤祚没了?胤祚去哪儿了?
玄烨痛苦地深深呼吸,用身为帝王的冷酷无情支撑自己,“你在慈宁宫待着,皇祖母会很伤心,朕把皇祖母交给你了。”
“皇上……”岚琪的脸,如死寂的石刻。
皇帝转身没有应她,大步往前走。
“玄烨。”
一声传来,皇帝猛然怔住,身后的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留下眼睛里最后一缕哀求,她半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可玄烨知道,她要去看孩子。
“不要去看了……”他转过身,乍看岚琪的模样,就疯了。
“玄烨。”
“答应朕。”玄烨只说了这三个字,伸手抓起了岚琪的胳膊,就拉着她一路往外头去。
狰狞的裂缝终于瓦解了冰封的河面,轰然坍塌的一瞬,波涛汹涌,寒冷彻骨,整座紫禁城如同在湍急的冰流中挣扎,不能动弹,不能呼吸……
六阿哥胤祚中毒而亡,在皇帝的默许下,被破例暂时送回了永和宫,后事尚在讨论之中,对外也暂不公布真正的死因,朝廷大臣风闻此事也是震惊不已,但皇室尚未给出一个说法,一切都有待观望。
永和宫上下无不哭得精疲力竭,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孩子,说没有就没有了,环春绿珠都哭得昏厥过去,可只有一个人没有落泪。
岚琪静静地坐在儿子的床边,床榻上早没了气息的孩子在她看来只是和平日一样熟睡,她这样一坐就是整整一个晚上,玄烨在正殿里等她,同样是一个晚上。
但孩子不能一直这样停着,翌日清晨后,不断地有人来请求皇帝让六阿哥入殓,玄烨虚晃着身体走近儿子的屋子,看到岚琪坐在床边,正轻轻拍着儿子的胳膊,嘴里不知呢喃什么,玄烨走近了,才隐约听见:“胤祚,起床了。”
玄烨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努力定神站稳,走近床边,哽咽着努力吐出几个字:“让儿子走吧,他不能停在这里,岚琪……”
“胤祚,起床了。”床边的母亲对此充耳不闻,微微含笑轻轻拍着儿子的胳膊,像平日一般哄着他,“胤祚自己起来,胤祚最乖了。”
玄烨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已是哽咽难语,“岚琪,胤祚走了。”
岚琪转身看她,看似微小的脸上根本毫无生气,灵魂早就被抽得干干净净,皴裂的红唇缓缓蠕动着:“我想让胤祚起来,再听他喊我一声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