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三丈高宫墙把少小的人生阻隔,他的眼神迷茫,像终其一生也走不出去,永远也看不穿、望不透这座皇城。
中宫的三个皇子总是因重情而被亲情所困,大皇子楚祁掐断了抱负不与四弟争,从十岁起忽然沉默消寂;四皇子楚邹,亦是为了亲情,而被这本来不感兴趣的皇权所束缚;如今的皇九子楚鄎又是,甩不开挣不脱这矛盾索绕。
但江锦秀是条心思阴险的匍在暗处施毒的蛇,陆梨不能让小九在楚邹离宫期间再被她鼓动。楚邹必须要坐上那个孤寡之巅的位置,到那时才是真正让仇人痛、亲者快的时日。而自己,便真的不能再与他继续相爱,也绝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陆梨便对楚鄎说:“小九爷无须负重如此,只管顺从自己心意就好。喜欢的则从之,不喜的便避之。又考虑这个又考虑那个,那是神仙也做不来的。只是在这个紫禁城里,除却至亲至近的,谁人也难免会有些私心杂念。不管多贵重的话,殿下也只听八分真为好,余下的二分,便待时日长久来考证。这样不管是善是恶,殿下便不易因此而受伤,也不会成为旁人假以厉害之援手。”
那段时间楚鄎和老七走得很近,谦和拘谨但又博雅的楚邯让楚鄎觉得很舒服。楚鄎便问:“和七哥可是也这样?”
陆梨没说话,只对他眨眼儿笑。过年她该十五了,那琉璃瓦红墙下只见她肤若凝脂无瑕,亭亭玉色好如人间尤物,姿色愈发的见出挑了。也不知道四哥看见了她会怎样……
楚鄎就抿了抿嘴角,忽然又问:“你可是也这样?”
那眼目澄澄,是想起之前陆梨暗示他锦秀给他喝安胎汤的事儿。
陆梨并无反驳,她既与锦秀有性命之仇,就确实是存了私心要说给他听。
只对楚鄎道:“但四殿下不会,这天下再风云多变,殿下也不会对小九爷存私心恶念。最无声最关切的亲情最是伤人,小九爷要明辨是非,不要因一时偏听偏信,再置殿下于两难之地。总归你们才是中宫最嫡亲的兄弟呢。”
她把言语说得含笑轻松,那纤柔的指头抚在自己肩头上,总叫楚鄎莫名的安宁。
楚鄎便点头道:“嗯,我不会再与他生出误会。我也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王朝太子。”
说着便安然地离开了。
因为忌着皇帝,楚鄎也并不常来,只隔三岔五地总会在门外头晃晃,倒使得那几张面孔也不敢怎么对陆梨造次。
楚鄎对陆梨说:“我知道这宫里还有一个人——你也不会害我。”说将来等我交际圈扩了,若遇到个可靠的男儿,我便将你郑重托付给他。
陆梨听了便低头咧嘴笑,也不推诿也不答应,反正是女儿家的自然。
楚鄎见她笑,这才把心搁下来。他的四哥是那样英俊与出色,宫中多少女子都在暗中惦记着四哥,他本来还怕陆梨放不下,但看她这样羞赧和坦然,却叫他安心了。只要陆梨不纠缠,他四哥那头将来娶了妃子就一定也能淡下。他不希望他的四哥再做出什么乱了伦理常纲的晦事儿。
……
那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从三月开始,江南的改政便如火如荼蔓延开。也不知道皇四子使了怎样的本事,竟使得一干的官员对他服帖,上下一气呵成把政令施行起来。这几年江浙田地多在富户手里,对税银影响其实并不会太大,只是因着没有再强行迫种,使得百姓对朝廷的怨声顿然减小。而楚邹《桑田论》中的“鼓励揭发”、“减免赋税”与“谎报劳动”等奖惩,也让白莲教不再那么有隙可乘。最关键的是,他把湖州长兴的冤案平反了,迅速在江南百姓心中赢回了不少民心。
这阵子皇帝在朝中,频繁听得地方上表,晓得自个颓废多年的儿子终于振作,龙颜亦是大悦。大奕王朝似乎终于在前几年的阴霾中隐隐走出来,开年就得了不少好兆头,后宫之中人丁亦兴旺不衰。腊月底翊坤宫的周丽嫔把出了身孕,紧接着三月一到,长春宫的孙美人与李美人又要待产了,宫中洋溢着喜庆与忙碌。
去年十月周雅与陆梨相挟交易,陆梨给了她一份三个月耗死的茶包,等了这几个月,等不到后宫谁人香陨,却等来了周雅的怀孕,却是叫人意外的。
按说周雅把铜绿粉交给陆梨,想都不用想就该知道是给康妃用,那么势必也要影响到皇帝。这件事陆梨做得斗胆包天,是连对吴爸爸都不敢透露一丝风声的。周雅彼时不出卖陆梨,显见得她对皇帝的龙体安危已不挂心,却竟又怀上他的骨肉。
到底是又爱又恨么?陆梨局外人看不懂,她这时也已没心思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