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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那天,趁下午没人的时候送去了楚邹的咸安宫。从那小僻门外头塞进去,晓得小榛子看见了自会拿走,这之后就忍着没再去瞧过楚邹了。

她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还是被有心人窥见。

遇见吴爸爸是在六月十二那天。六局的招考从六月十五便正式开始,尚宫、尚正大人因为要在每个局里监审评判,因此各局的考试都是轮着来。尚食局抽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六月十七,陆梨正愁着那天该煮什么好,一边颔着下巴一边想,然后便在东一长街上看见吴爸爸迎面走过来。

这时陆梨在宫里的名声已经有那么一丢丢了,许多人没见过她,但是都听说衍祺门里有个小宫女会煮粥,粥煮得连万岁爷都能一口气吃两碗。

六月的天,风拂着人的脚步轻盈,阳光洒照在脸上也像格外有光彩。吴爸爸穿一身紫黑色的曳撒,蚂蚱腿儿迈得稳健轻快。他许是太爱劳神思想,其实也才四十六七,两鬓已挑染开几缕斑白。

陆梨一抹烟紫色褶子裙儿聘婷,小丫头长大了可漂亮得不得了。吴爸爸骨突的瘦脸上面无表情,陆梨起先还有点害羞,硬着头皮走过去。两个人就那样迎面走着,走着走着眼睛里便带起了暖。临到跟前了,陆梨低声叫一句:“梨子给吴爸爸请安,吴爸爸贵体康泰。”

都不需要过问细节的,回来了就是回来了。

吴全有问她:“姚胖子的菜是你叫拿的?”

说的是小姚子从御膳房里给她偷食材的事儿,陆梨点头答:“是。过几天就要考尚食局了,就是不晓得该做什么好,正头疼呐。”

恬净的嗓儿,依稀还能找见几许从前小太监的清细,叫吴全有听了满心里都是怜爱。

吴全有默默端详两眼,做训人的语气道:“出宫了,天大地大不好呆,又混进来做奴才。这一进宫,出去又不知什么时候了。这几年过得好么?老朱师傅现在哪?”

“好。”陆梨点点头,挑简单的话儿说:“老朱伯出宫第二年病了,山东闹了蝗灾,梨子逃荒去了江南,拿银子买了身份,没有人晓得。宫外头天大地大唯独没有亲人,亲人在宫里,小麟子想吴爸爸了。”

没想到出宫后经历了这么多,一句“小麟子”听得吴全有眼眶顿地一红,又板着脸道:“进宫了也好,那戚世忠的人情你也清了,只要不出格,他不会拿你怎样。你心里的打算我晓得,歪肩膀老头养了你一条命你想报答,但宫里头奴才的命不是命,主子叫你几时死那都是理所应当。你但顾着自己就好,其余莫要胡来。”

陆梨眼前掠过陆老头儿出宫前那张期待而彷徨的老脸,固执地抿了抿唇:“是锦秀。我晓得该怎么做,吴爸爸不要为我担心。梨子长大了,自己也学了本事。”

这阵子宫廷气氛有些微妙的疏解,自从废太子邪主动走出冷宫,京城里便接连下了两场大雨。钦天监说这是天帝之昭示,混沌之初日升于东,圈日不出则势必使大地炙烤干旱,并上奏跪请皇上,重立皇储之事势在必行。但更多人则猜测这说法是皇帝的授意,大抵废太子邪是要出来了,只是尚需要一个契机。

吴全有晓得说不动她,便叹口气:“小丫头,又去偷看那小子了?皇帝压着太子的位置,是在等那小子台阶下,那小子只怕是要起来了。但他护不好你,也不对你上心,这回就记着别在惦记。人须得站在局外不沾浑水,才能够看得清全局,淌进去就又糊涂了。”

陆梨不知几时竟被吴爸爸瞧见了,顿地两腮一红:“嗯,我记着了。吴爸爸也对他好些,他吃得好身体好了,才能够有劲对付坏人。”又问吴全有该做什么菜好。

拆不散的小冤家,到底还是改不了心疼。吴全有无奈又宠溺地轻叱,末了便道一句:“就做一碗荷叶肉吧。你做好了这道菜,他兴许也就是时候出来了。”

光阴隔去十数载,那道菜是他和陆安海打上交道的最初。一盘菜叫御膳房窥出了皇帝和皇四子的喜好,也窥出了皇后娘娘与皇帝之间的恩爱情愫。吴全有也不说那道菜该怎么做,皇帝心思慎密,最不喜被人揣度心思,若是做得一模一样,倒叫他起疑是谁人有心作祟了。全叫丫头她自个去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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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荷叶肉,可自从陆梨的记事起,宫里头就好像没有做过这道菜,还真得好生琢磨琢磨。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六月中的池塘小荷露尖,陆梨蹲在砖石上采摘新出的荷叶。她容貌也如这荷花别样姣好,肤色尤其白皙,只须上浅淡的妆容,两片嫣红的唇瓣便叫人动了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