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眼中闪出一丝锐光:“确实不是。如果是了……单比着人数,不用几十年,咱们就泯然众人矣!到时候,你再上哪里去找大清!”
没想到,胤礽大半年前反对的事情,现在自己已经决定要推翻原来的构想、不去继续保持旗人的超然地位了。
“再这么着也不是办法。”胤礽苦笑,他们是对士绅下手,并没有动旗人。但是既然改革了,有这么个形式,自然就有人提出,旗人们是不是也得参与参与?而且,旗人不事生产,原是为了让他们保持武备的,现在呢?养了一群废物!
又有弘旦趁着摊丁入亩的机会,知道了国家的耕与人口状况,大着胆子问他爹:旗人再繁衍下去,要拿什么来养?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虽好,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也是给国家的长远发展打下一个不错的基础。
这却使旗人与民人之间的界限更加明显。以往还有个有不纳税特权的官绅集团作为两边的缓冲,使国家呈现普通百姓、特权官绅、旗人三个集团,满汉之分就没那么突兀。
现在特权官绅集团的特权被去掉了最基础的那一部分,如果继续给旗人以特权,对立将更明显。不能不让人担心,未来矛盾稍一激化,一个民族主义的旗号就能招起一大批人——各阶级都有——来反对现政权。
而且,旗丁比胤礽还是太子那会儿,又增加了不少人口,这些都要花钱养,预算不够,只好给他们的工资打个七折来发。
有的时候,本土人士比穿越人士想象得更加开明,他们中的有识之士对现状比穿越者熟悉多了,更容易根据实际情况的不同而调整政策,其开放程度,绝对令对古人有刻板印象的穿越人士大吃一惊。
当然,胤礽没有这么笨,就这样放弃统治基础,他的意思,还是不允许汉人自由到关外屯垦,所以要调旗人去。
淑嘉:“……”
不过刚得罪完了官绅集团,眼下不宜对旗人动手,是以虽然胤礽有此心,弘旦有此意,满朝上下有此识,却都没有明着提出来。
与摊丁入亩一样,这事涉及到具体的土地的分配,怎么着也得摸底排查一遍,对吧?
淑嘉想了三天,最后还是小心地问胤礽:“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真正的满汉一家。”
“嗯?”
在淑嘉的构想里,这样一直分开来对待,还要防来防去的,真是没意思。自己把自己当成蛮夷,你就一直都是蛮夷!隋文帝说是汉太尉的后人,他老婆确是绝对的胡人,他们家亲戚李渊一家,自称是老子后代、陇西李氏,要是细论族谱,也是胡人血统。
即便如此,也没有哪个汉人会否认这两位,为什么?
盛世、开放。
主要是定位,你把自己的政权定位在什么地位上。
为什么不一起繁荣?为什么要做敌人?
盛极一时的蒙元怎么就一败涂地了?他们倒是人分四等、界限清楚了。
胤礽面容阴冷:“魏孝文帝倒是汉化了,结果呢?国没了,家没了,连祖宗姓名也没了。”即便不得已让步,他还是有顾忌。
“当今天下,除了穿着满人的衣服、剃发结辫,还有什么是满人风俗?那些咬文嚼字的,都是汉人么?满人里有多少骑射稀松的?国家费了多大的力气,保护旗人尚武,可比开国初年,我们扪心自问,差远了!不要说现在,就是当年三藩之乱,不过承平三四十年,也已经不复当年勇武了吧?还有,说姓氏,谁称呼瓜尔佳大人、钮祜禄大人了?”她们家就是一例。
不过了这道坎儿,永远不会有发展。慢慢地同化,太慢了,而且,不知道要同化到什么地方去了!
胤礽也知道这个道理是对的,却仍然下不定决心。这是一次豪赌,
淑嘉想的却是,与其被动挨一鞭子动一下,不如把主动权握在手上,共存共荣。
用蛊惑的语调道:“满汉分野,才是最大忧患,只要这一条解决了,天下再没有可以愁的事情了。想想看,一件事,不用管平衡,不用管谁人之心可不可信,只要问他做不做得来这件事……”
胤礽猛地摇头,淑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有另的办法么?”
没有,如果有,也就不用发放给旗人国家补助的时候实际打七折,然后有意让旗人耕种了。分明是眼前的统治形式,已经维系不下去了。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民族,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占领者、侵略者如果不能同化,就只好完蛋!
无一例外。
胤礽的心沉了沉:“我要想一想。”
淑嘉的身份,让胤礽相信她没有“异心”,所以愿意听。事实摆在眼前,他得寻一条出路。满汉分野,是这个王朝天然存在的,凡在权利中心的人,都下意识不去动它。藏在其中的解决方案,自然……没人去扒拉出来。
胤礽并不满足于苟延残喘,自欺欺人,他想名垂千古,做一圣君。圣君,怎么能画地为牢固步自封?哪个圣君不是怀柔四海?
胤礽踌躇了。
蒙元、孝文帝、唐太宗,你要做哪一个?你有信心做哪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心中惴惴啊,凡写改革,总是担心有漏洞,写得过于跳跃、过于yy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