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慢慢地说着,进了坤宁宫,宫女、太监上来为两人除去半篷。胤礽正张着胳膊,听淑嘉说:“他一次就雇了两百号人,就是为着押茶叶、生丝往广州去……”
“两百多号人?”胤礽抓住了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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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禟觉得他尊臀下的椅子有些咬人,他二哥笑得太不怀好意。
胤礽极是和蔼地与他拉家常:“听你嫂子说,你近来越发像个富家翁了?”富家翁这三个字,对于皇族来说,其实是个好词儿,它代表着你只求钱不求势,对皇位没威胁,大家不会把你当拦路虎、绊脚石,从而想除掉你。
允禟觉得安心了一点儿,连忙说:“臣弟不过是小打小闹,教您见笑了。”唔,送坤宁宫的礼是送对了。
让允禟惊奇的是,接下来胤礽还问了他不少关于生意上的问题,听说他在南方收茶叶和生丝,还问:“可有难处?”
允禟小心地道:“都还好,南边儿产这个,收起来并不很难。”
胤礽并没有提会有多少利润,问的是:“你的人手可够?工钱几何?”
允禟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光靠臣弟那点子人哪里能够做得下来呢?也有南边儿现雇的,有长工也有短工。工钱也不一定的。”
胤礽要问的正是这个:“雇人很方便?”
“呃,南边儿人还真不少。那里人多地少,不少人家农闲了出来挣些银钱补贴家用也是用的。”压低工价这种事情九爷会随随便便就说出来么?
“闽粤一带,也是田少人多么?”这一点胤礽自己心里也有些数的,闽粤多山,田是不多的,他要跟允禟再证实一下,同样的证实上谕已经发到了两省督抚手里了。
允禟越发摸不清头脑了,这是想要干什么呢?“这个臣弟知道得倒是不多,臣弟也没去过那里,不过听说,那里倒好有人往南洋讨生活。”说起这个九爷就有些不屑了。自古以来中华民族就有安土中迁的传统,满族入关之后对这一点倒是学习得很快。
“去南洋?做什么?”
“有种田,也有经商。”但是九爷都瞧不起他们。
胤礽心里有了数,然后和和气气地把允禟打发出去了,自己在苦思着一种可能性:给多出来的人口找点儿事情干。
这种想法在接到福建海贼郑五显为乱的折子之后就越发的强烈了。
胤礽先前做的“括隐”,是处理财政不足的问题。另一个社会安全隐患还没有涉及呢,这就是多出来的丁口。
人多地不足,现在国家的矛盾是日益增加的人口与无法增长的土地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在现行体制下是无解的。人口增加与土地兼并的并存,使得很多农民失去土地,或者手上的土地数目锐减从而失去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一旦发生自然灾害,就会产生灾民,一不小心还会变成贼匪。
没有土地的人就交不上税,有资本主义萌芽的地方毕竟是少数,没那么多就业机会可以提供的。他们交不上税,跑掉了,税就压在剩下的人头上,官员也要完成税收任务的。本来还能勉强过得下去的农民,又添了新的摊派,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他们也只好破产、流亡。
问题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现在当机立断要做的就是:丁税不再多收了,只要能保证眼下的税能够收得上来就行了。这就是已经在思考的“盛世滋丁,永不加赋”。
不加赋,人口还在增长,这长出来的人口往哪里放?总不能都煮来吃了?
允禟的举动让胤礽想到了这样一个可能:多出来的人口可以登记的,也是可以收税的。只要他们有工作,能赚钱!
思路慢慢地清晰了,叫来大学士、户部尚书等议事,是不是利用一点眼下的情况呢?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情?这样雇工的事情,是不是全国性的?至少是在东南比较发达的地方颇为常见的。
大学士王掞头一个跳出来反对:“经商之利厚,设若民皆为厚利所引,弃耕而经商。谁来种田?再者,流民易成祸乱。”
这个问题是可以用经济学规律来回答的,种田的人少了,粮食就会贵,就会有人再来种。
农耕社会第一要务就是求稳,就是对人口的控制,胤礽自然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不同意王掞的观点:“地少人多,难道就不会有流民了?”一样有,还不如控制在自己手里。
胤礽作为一个少数民族统治中原的头子,还有一点小阴暗的心理:听说有不少人去了南洋?也行啊,你们去南洋,国内的压力就减轻了。这个民族人口的比例就……对?
除了种地的,多出来的都是流民预备队,与其让他们自发流窜还不如先下手把他们给引往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
然而王掞说得也对,这样大的一个转身,就这样说了出来,确实是他头脑发热了。胤礽当然是不会认错的,只说:“我再想想。”
王掞很不满意,努力向皇帝灌输着:你刚才的想法很危险,是要断送祖宗基业的……
胤礽本想着让大家群策群力,想一个可以控制无地农民为已所用的方案来的,不意王掞不理解,还来给他上思想政治课。压下了打哈欠的冲动,胤礽抽抽嘴角:“你说的是。”
另立户籍如何呢?立个客籍?胤礽神飞天外,继续琢磨事儿,他还是那个观点,人太多了,必须想办法来养活。
终于送走了王掞,胤礽抹一把汗,又被他弟弟批斗:“眼下求稳为要。”胤礽郁闷地看着他四弟,我觉得,你性子最急好不好?怎么现在是你来对我说教?
“怎么你又说上了?”胤礽摆摆手,“你倒说说,这从出来的人口要怎么安置?”他都能预见,取消丁税之后人口会有怎样的激增了。
雍王也很郁闷:“总不能这样随便推了出去,”你还得努力一下?从来大治之世都是安置流民,你放任自流又算怎么一回事儿呢?“还是让各地督抚安抚流民为要。”
养不活啊,亲![2]
“先想到了,总比事到临头再想要强。”胤礽这句话算是说对了,雍王勉强表示同意:“如此,臣弟还是先清查各地田亩、丁口数。”先维稳,再改革,怎么样?
胤礽道:“你去办罢。”
王掞警戒了好几天,看胤礽没了下文,只道皇帝是年轻,一时打了鸡血,现在冷静下来了。念一声阿弥陀佛,王掞揣着节妇、孝子名单过来递给胤礽,要求拨款建牌坊。胤礽也乖乖地批准了,王掞见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王掞是个维护传统又比较重名声的老头儿,凡事不肯轻动。
与此相对的,赵申乔就是个活跃的老头儿。整日无事,就想着参参人来纠正风纪。前面说的戴名世,呃,戴名世案在清代是挺有名的。赵老先生参完这个参那个,从贪污参到作弊再到使用河蟹词汇,终归还是在朝廷的范围内。谁想到在过年之前,他居然一脚跨进了宗教界。
“直隶各省寺庙,常窝藏来历不明之人、行不法之事。嗣后请除原有寺庙之外,不许创建。将现在寺庙居住僧道查明来历,令按季呈报甘结,不许容留外来可疑之人。如事发,将该管官员照例处分。”
由此看来,两人的指导思想都是一样的:维稳。
对于王掞,胤礽有些敬而远之,赵申乔的折子他倒是批准了。新建寺庙要占土地,有些寺庙还有田产,还有不少信徒有钱不交给国家都捐给寺庙了,当然要禁。
就这么吵吵闹闹地,一年也快过去了,总的来说,这一年是比较和谐的一年。虽然皇帝动了不少坏心眼儿,但是不少事情只是在秘密筹划阶段,并没有拿到台面上来说事儿。在外面看起来,皇帝是个继承先帝优良传统的好皇帝,他不改旧制,对大家体贴照顾,真是个好人。
对此,我们只能说,你们看走眼了,明年有你们哭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康乾盛世,没了雍正的整顿真是行不起来的。本章所述的科考弊案,抬财神砸贡院是确有其事的。这几章写的各自山贼海盗,也都是真人真事。此外的贪污亏空、各种灾荒全是实录所载。
烂摊子,真是烂摊子。
[1]圣祖实录原文。
[2]番薯和玉米在明代已经引入中国,在部分地区种植,真正全国大面积展开是在乾隆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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