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熙四十一年对于太子妃来说,有一个虽然平淡但是也称不上坏的开头。朝廷上的争斗,经过了直接参与者皇子、亲贵、大臣们这一层面的过滤,轮到女人们感受的时候,其力量就要柔和得多了。
时间进入康熙四十一年,华善丧事的百日也到了,满打满算过了一百天,丧家便可以穿得不那么丧气,人情往来也可以频繁一点了。等到了东宫五阿哥百日的时候,石家人至少可以通过这一次的活动,露一小脸,淑嘉也可以见到娘家女眷了。
并且,由于站队的原因,不少外放官员也渐渐往东官孝敬了不少银钱,淑嘉的手头宽松了不少。要不然,真以他们两口子的经营,要应付康熙四十一年的几件大事,着实不易了些。
像万寿、圣寿这样每天都有的事情,那当然是都有财政预算的,但是像皇子一窝蜂地结婚这种事情,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谁也不想求。三份(一、九、十)娶福晋的礼物,三份(十三一个、十四两个)纳经过指婚的正经侧室的礼物,还要再准备好另三份(十二、十三、十四)只等定下日子就要动手迎娶的嫡福晋的礼物。即使是东宫,也有点儿吃不消。
淑嘉还担心胤礽会受到这些来路不明的财物的影响,胤礽却早已经有了安排了。有些人,是他的铁杆儿,不收他觉得于心不安,那就收下,比如齐世武。此人是太子的死忠,早年索额图在的时候,他与索额图走得近,却不是个单纯的索党。所以,上一回清洗的时候,他留存了下来。
像这样的人,是经过考验的,只要不猪得彻底,胤礽就得保下他们。力都出了,钱就必须拿。
而如王掞这样的,颇有一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在他们面前就要作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储君相。必须忧国忧民忧社稷,必须爱国爱家爱皇帝,装得要多白莲花有多白莲花,这样才能引起清流的共鸣。不管你内里多么败絮,表面必须金玉。这样的人,不但不能收他的钱,给他的‘赏’也必须雅致才行。
作为一个刚出月子的产妇,淑嘉最忙的反不是这些,她在忙着跟佟妃打好关系。
贵妃佟佳氏,出身极佳,修养很好,为人处事也够水平。别的不说,光凭着她以不尴不尬的身份在宫里混了十好几年,还能一直淡然处之,终于一举而成为贵妃,那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如果能与之打下良好的关系,自然是会受益匪浅。然而,在她真心想帮你之前,交往起来最好还是要讲究一点。
淑嘉与佟妃先前也是泛泛之交,彼此的感观都还算不坏,却一直没有深交的条件或者说是契机。太子妃无法常入后宫,那不是她的地盘,她也没有婆婆在里面。佟妃就更没有理由没事跑出东西六宫胡乱转悠了。
现在好了,太子妃生产,太子不在家、西鲁特氏特殊情况不能进宫照顾,亏了佟贵妃照顾。再自然不过的理由了。
淑嘉从皇太后那里蹓跶了出来,从这一天在宁寿宫的聊天中分析一下,如果佟妃这一天不太忙呢,就寻个理由带着弘曈往承乾宫蹓跶去了。为了这个,她连步辇都带出来了,从宁寿宫里出来,与佟妃一道往承乾宫里坐一坐。
佟妃自己没孩子,倒是喜欢小孩子,弘曈看起来又很可爱,每每见了他,都要拿各种好东西逗他玩一玩。淑嘉时机选得巧,十回里倒有八里是佟妃很闲的时候,更容易一起闲话家长了。
淑嘉已经深谙社交之道,作为太子妃,只要不是铁了心的反太子党,她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以此为基调,只要言行不讨人厌,自然而然能够吸引一大批人跟她交好。
佟妃这里也是乐得与东宫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她无子,又无抱养之子,连像老八那样名义上交给她全权负责的孩子也没有,着实寂寞。还要料理着宫务,看着比自己年轻的宫妃们一个个儿女绕膝,这刺激实是有些大了。
儿女之事,却是求也求不来的。
现在好了,有个小胖子陪她玩,自然也是欢喜的。至如太子妃这些动作背后的含义,她也不用多想了。反正只要不是害她,她乐得多个说话的人不是?
淑嘉与胤礽现在要的就是大家一个“不反对”而已,至于“支持”,亲,皇太子是写进宪法的继承人,不需要支持的。
一过年,佟妃这里的好东西却是呈井喷状暴发的。她不需要往外送很多的东西,却因身份的关系,要收很多礼,这会儿正好拿来逗一逗弘曈。
承乾宫东暖阁里,炕上摆的炕屏还是东宫送过来的年礼。佟妃在屏前一坐,手里拿着的却是一串檀木手串,她和弘曈一人抓着一边儿,在那儿练拔河:“这屏风还是你们送的呢,我看着就喜欢。”
淑嘉与她对坐:“那我可就放心了,他们还说这样式略有些简单了呢,不瞒您说,我是一眼就相中这个了。”
佟妃道:“可不是,太繁复的看着也眼晕呢,”一面伸手护着弘曈的后脑勺,防止他跌倒,一面松了手,“唉呀,咱们阿哥力气着实不小呢。”
弘曈嘿嘿一笑,拿着手串跟淑嘉献宝:“额娘~”
淑嘉伸手戳了戳他的大脑门儿:“还不去谢了贵妃的赏。”
弘曈认真地爬起来,学他爹的样子,胖拳头抵着嘴唇清清嗓子,又理理衣服,认真地:“谢贵妃。”
佟妃笑得真打跌:“嗳哟,真是招人疼呢。”
淑嘉不客气地吐槽:“他是人来疯,没人理呢,想着法子也要折腾出来点儿动静叫人去看他。一有人看他,他折腾得就更凶了。”
佟妃搂着二胖,舍不得松手,嗅着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儿:“我看这样挺乖的啊,是不是啊?”最后跟着弘曈聊天儿了。
弘曈严肃地点头:“您说的很是。”
靠!这语气,这动作,明明是在s我呀!淑嘉泪奔。
佟妃更高兴了,看着淑嘉:“是吧是吧,多正经呀。”
淑嘉哭笑不得地点头:“他天天念一本正经,当然正经了。”
佟妃捶桌,指着淑嘉:“平日见你总能把皇太后逗笑,总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今儿跟你说话才知道,原来只要与你在一道,总能笑得出来的。阿哥,咱们读的什么经啊?”
经?弘曈努力地想着:“《论语》?贵妃,这书名儿里没个经字儿,额娘非说这是经。《三字经》里有个经字,额娘又说那不是经。这是为什么呀?”
佟妃:“……”
淑嘉忙说:“看吧,天天这样吵吵得我头疼。”
弘曈拽着佟妃的袖子,扭捏地说:“额娘明明说了,不懂就要问。”
佟妃连忙低头哄他:“没事儿,没事儿,咱们慢慢儿地说,《论语》是六经之首……”
淑嘉目瞪口呆,在她看来,教小孩子要循序渐近地教嘛,三周岁了,幼儿园都不到的,不能讲得太深奥。而且这是二儿子,不需要像弘旦那样承担太大的压力不是?人家佟妃倒好,上来直接开涮,可恨那个胖子,居然听得直听头!
我说,你到底听懂了没有啊?
淑嘉这儿还没弄明白呢,那边两人一来一往就聊上了。
弘曈没他哥哥那么幸运,有苏麻喇姑当全职补习老师,倒是有个佟妃,这样三不五时跟她玩上一玩。
淑嘉也借此机会混成了承乾宫的常客,承乾宫里,还住着一位王嫔。这一位如今已是三个儿子的母亲了,依旧温婉大方,说话柔声细气,举止间脱不去江南水乡的影子。话却很少,虽然她的官话里带着点儿南方的口音听起来格外的舒服。
王嫔的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已经到兆祥所去住了,跟前只有一个小儿子十八阿哥,才半岁不到,也是一团玉雪可爱的小模样儿。
心理上,佟妃更倾向弘曈一点,到底是孙子辈儿的后宫之中,也就她有资格勉强与祖母二字挂上边儿了,虽然不算太名正言顺的孙子。十八阿哥这样的,抱养不成,就是混个人缘而已,人家有亲妈呢。
面子上却是要做足了的,所以心理才会时不时地憋屈,还完全不能够表现出来。要笑着介绍:“这就是咱们十八阿哥了,看看长得多俊呀。”此时十八阿哥在睡觉,弘曈被佟妃有点吃力地抱着,让他看他十八叔。
弘曈歪歪头:“我弟弟比他胖。”
淑嘉想打人:“你也胖!”你们家兄弟都胖,有什么好炫耀的?
佟妃胳膊酸了,连忙把他放到了地上,对淑嘉道:“你说得对。”
一来二去,淑嘉就跟佟妃混熟了,又由于有了弘曈,淑嘉也不禁了他们俩一道儿玩,这层友好关系似乎又添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在里面了。
而佟妃,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关于康熙要去五台山的消息,淑嘉就是首先从她这里知道的。
“这个我们并不知道的。”
佟妃略有自得,口气却保持平淡:“也没有什么,多半今天就知道了。不过昨儿听皇上这么一说罢了,对了,皇上要带弘旦阿哥一道儿呢。”
淑嘉知道,昨天是佟妃被翻了牌子了。有个儿子在皇帝身边的好处就是,当妈的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儿子身边的太监给叫过来问话。弘旦身边的人,有不少是东宫的编制,宿舍就在东宫里。除了像贴身大太监这样的工种,其他人不当差的时候是不能在乾清宫里乱混的,还得回来。
这一点,胤礽都是在数次消息不如老婆灵,纳闷之下才发现的。
有了这个消息渠道,淑嘉才对佟妃这个消息表现出了足够的震惊。
佟妃笑道:“皇上昨儿说,他心里已经动了很久的念了,先前事儿多,才没说的。”
自己儿子要去,淑嘉当然要多问:“不知何时动身?我也好给弘旦准备准备。”
佟妃道:“快得很,五台山并不太远,銮仪卫也不用花太多功夫,年前谒陵时车马仪仗都是检查过一回的,正月里就走呢。”
淑嘉又开始与佟妃讨论起路上要带什么东西好了:“我还没备过上山的行头呢,您说,要怎么收拾呢?”
佟妃也没准备过,康熙的行头各有人去准备,她也乐得发表一点意见:“听皇上说,山上是比山下要冷些的,你不妨给阿哥备些厚衣裳才好……”
这一天,胤礽回来正要告诉淑嘉这事儿呢,就发现淑嘉已经在收拾上了,不由愕然:“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是刚知道的消息呀。”左右一看,再算上一算,昨天回来的太监根本不可能知道消息,而今天当差的太监,还在当差呢。
淑嘉道:“承乾宫妃母说的。”
胤礽:“……”你牛!
很牛的太子妃问太子:“这一回你去不去?”
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啊!胤礽清清嗓子:“我与四弟、十三弟随驾。”
“那我正好顺手收拾了你的行李。”
头一回知道自己只是个‘顺手’,皇太子提出了严正的抗议:“顺手?”
淑嘉忍笑道:“特意?”
胤礽手上一痒,没忍住,抓住淑嘉挠痒痒,两人玩闹了一阵儿,头发都有些散了。胤礽抱着淑嘉,两人的身体有节奏地摇晃着,胤礽轻声道:“你独个儿在家里小心点儿。哪怕是承乾宫那里。”
“怎么?”淑嘉认为自己这些举动完全是互惠互利。
胤礽的语调也冷了下来:“隆科多。”
隆科多其实是个水平不太差的人,其仕途之平坦绝对得益于外戚的身份,但是兄弟六人里,他混得最好也是个不争的事实。然而这么个不算矬的人,却有一个致使的弱点:帷薄不修!宠妾灭妻。
他疼四儿简直就是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地步,一切都以这一位的意志为中心,亲爹亲妈都拿他没办法了。他一直不肯与太子靠近,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太子不够“礼贤下士”,另一部分原因,乃是太子不太可能支持他的某些非正常举动。
须知太子不够“礼贤下士”乃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由于近年来太子态度的好转,刺儿头如鄂伦岱的态度都有所松动了,佟国维思前想后,也是有些动摇,只有隆科多,一直坚持着跟太子硬扛到底。
这里要说明一下原因。
首先介绍一下背景,索额图同学,他姓赫舍里,隆科多的妈也姓赫舍里,两人虽然没有特别近密切的关系,却不妨碍一句话“五百年前是一家”。若论起来,还真有血缘关系的,也许都不用上推五百年。
索额图极盛时,佟国维都不怎么鸟他,佟国纲就更不用说了。索额图虽然强横些,倒也识趣。不幸他有一个正义感很强大的女儿伊桑阿之妻乌云珠。爹是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丈夫是大学士,她也姓赫舍里,跟隆科多的母亲接触就很多。
于京中之事原就有耳闻,开始还不相信,哪家会有这样脑缺了的子弟啊?等见了隆母赫舍里氏,才大吃一惊:还真有啊!当即就怒了,再看隆母完全是泪流满面还没力气管的样子,火上加火。
这位可是索额图的掌珠,仁孝皇后的堂妹,本人有着极高的文化素养,同时,人品还比她爹强很多。越俎代疱去教训人家儿子的事儿她还干不出来,对于隆科多的行为,那是非常之看不顺眼。四儿同学敢当着她的面出现,不管什么场合,她就能直接甩袖子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