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先笑着问华善:“你近来身体好么?太子妃还念叨着呢。”
华善道:“先前太子妃赏下的衣裳穿着暖和,一冬一春都没着凉呢。”
俩人东拉西扯了好几句,胤礽直接说:“可要给你道喜了,庆德,立了功了。他抓着了葛尔丹。”
华善再狐狸,也是笑意溢在脸上了:“那可真好!那可真好!”然后才想起来,“是托皇上、太子的福。”
胤礽就势引出了话题:“他这回必有重赏的,只是……我看不透旁的安排,你可有教我?”
华善这会儿倒不藏私:“这一战下来,当然是赏功罚过。头号的功臣,当然是费扬古,依奴才看,庆德这个,比起他来,真是不值什么了。人家是实打实的功劳,庆德多少有些侥幸,不好比。”
胤礽伸出一张单子,上面写着许多人名,后缀履历:“您给看看。”
华善从荷包里取出眼镜匣子,戴到脸上,眯着眼,拿远了张端详,一一点评:“恕奴才直言,打仗这回事儿,除非如庆德这样风头出得太大的,都是官越高、功越高。底下的人,不过是循例升职而已。有变动的,还是上头这几个。唔,奴才估摸着,明珠、索额图、伊桑阿,要官复原级了……”
胤礽大喜:“果然?索额图可复级?”
华善一叹,不行,得下猛药了:“您别高兴得太早,还不定对您是不是好事儿呢。”
“怎么说?”你不会又说索额图坏话吧?他近来是不太可靠,可你也别死咬着他啊……
“您忘了,明珠也要回来了。他们俩一对上……这回,您猜主子要收拾谁?”
胤礽脸色很差,只听华善继续说:“您和大阿哥,皇上护着您。索额图和明珠,皇上喜欢谁就护着谁。您觉着,皇上喜欢谁?皇上是个依旧的人,比着两人的功绩吧,您自己想一想。”
“嗯?”胤礽不喜欢明珠,“他有些许功劳,也是……”
“也是附尾之功。明珠,他就没有拧着主子的时候,擒鳌拜,跟着干;撤三藩,跟着干;治黄河,跟着干;如今对付葛尔丹,还是跟着干。甭管明珠有万般不好,只要有这一条儿,成了!可索额图总要先扭一扭,再从了,他找抽。”
这个话题已经讨论过了,胤礽下意识地不想提起,想逃避了。
华善却还不放过他,可以预见,未来会是一场大拼斗,必须把内部问题解决了,才能一致对外。
“您就没想想,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这么些年,他是为国办了些差使,可归根究底,十年前就天下皆知了,索相和明相不对付,您看,明珠支持的,他必反对,竟是失了心智一般,都没想着,那是皇上也支持的!他跟皇上硬着来,您觉得,他这是仗着谁?”
最后一句话,配以与老朽的年龄不相衬的税利目光,刺得胤礽心头一跳。
“你是说?”
“对他,奴才该说的,已经说了。对您,奴才还有些话要说。”有点咳嗽,毕竟是上了年纪了。
胤礽刚刚被震撼了一下,他当然不会说,索额图是仗着公理和正义。索额图脑筋有点不清楚了,已经成了胤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对索额图的感情依旧在,对华善道:“你要说什么?”
“您与皇上,毕竟是父子,有谁会比父子更亲呢?靠谁都不如靠皇上,别想太多。也……不要让索额图干得太多,您舍不得他,这是您仁慈的地方儿。您要真是想保他一生平安,就多看着他点儿,拦着他,别做不该做的事儿。”
胤礽听得糊涂了,索额图近来是有点像台老机器似的跑不动了,可立场还是对的啊。
华善冷笑一声:“您觉得,这世上会有万岁爷看不透的把戏么?谁蹿腾得厉害,万岁爷就给他一棒子,这戏演了多少年了,当局者迷了都。”
胤礽一怔,他得承认,华善说到点子上去了。掰指头一算,确实如此。
“万岁爷文韬武略、圣明烛照,背后做的事儿,迟早是会叫他知道的。不如老老实实的,倒能得善终。所谋者大,所失者亦大。能由直中取,何向弯中求?”
被华善这样一说,胤礽的心情实在是高不起来。要是认为是无稽之谈呢,他就不会放在心上。正是因为默认人家说得有理,才会不痛快。胤礽沉闷了许久。他还在猜,华善最后一句指的是什么意思。直啊弯的。
索额图背着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了?还叫汗阿玛知道了?所以这个老头子才这么笃定地说,索额图要不好?想起华善的神棍体质,胤礽实在高兴不起来。
接着,一件直接挑起他不满的事情发生了。
三月里,是康熙的好日子,三月初,陈贵人生了个男孩儿,按排行来说,现在是十七阿哥,康熙为其赐名胤礼。接着,没两天,葛尔丹被抓了来,了了康熙在桩大大的心愿。康熙爷的武功圆满了。
回来的途中,他家能干的太子,把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的婚礼的一切细节都准备得妥当了写成折子报上来。开多少桌酒宴,福晋家里如何宴客,宫中于何处设宴……一一奏明。
然后就是他的生日,虽然没有在宫中那么盛大,但是蒙古各部派人来贺,更显得皇帝乃是万民之主,四夷宾服。
如何不喜?
当然,三月里也有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发生——赵良栋死了。赵良栋乃是顺治、康熙两朝的一员猛将,顺治间平定诸苗、康熙间收拾吴三桂,胜仗是一场接着一场的。现在他死了,康熙心疼得了不得,为表重视,他派皇子去赐奠。捎带手连前提督陈福一块儿给奠了。
胤禔接到这个差使,当然是喜不自胜的。越来越多的差使派到他头上,还是不同类型的,却都显示出了康熙的意图:对大阿哥委以重任。胤禔如何不喜?赐奠这种差使,一是显示对死者及其家族的优容,二也是对执行者德望、地位的一种肯定!
胤禔高兴了,胤礽自然就是不高兴。他们俩在一起,绝对的符合零合效应。
话说,这一天,小胖子终于开窍了,在没满周岁的时候喊出了一声:“额娘。”他额娘高兴了,见谁都是笑脸儿。胤礽这里呢,接到康熙发出的上谕,道是要回京了。胤礽非常高兴,康熙本来的计划里,不定呆到什么时候,老爷子走前发了宏愿,必要剿灭葛尔丹才回来。
如今葛尔丹逮着了,正好,放康熙跟胤禔在外面独处,胤礽是一万个不放心的。接到这道上谕,急吼吼地着手准备迎驾事宜,他甚至想请旨,自己再如上回,跑出去上面里地,跟他爹一道回来。
处理完事情,跑去通知皇太后,然后才是回来看他老婆孩子,并且告知康熙要回来的事实。迎头看到老婆灿烂的笑脸,胤礽心里也是阳光灿烂的。比及听到小胖子笑着拍手冲他喊:“额娘……”胤礽的兴奋度才有所降低,努力克制住家暴倾向,纠正小胖子的称呼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