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温凉,小区路灯一闪一闪的,衬得夜色愈发沉寂宁静。
周兮辞从后座跳下来,看着陈临戈将车停好,轻声道:“我今天问林姐了,她说你户籍和学籍都转回了溪城。”
陈临戈没法否认:“是。”
“那你的户籍现在……”周兮辞其实心里有答案了,只是她不愿相信。
“在红杏。”陈临戈顿了下,试图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我本来就是……”
他看着周兮辞逐渐红起来的眼眶,慢慢沉默下来。
怎么会没有什么呢?
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庭,叫了十几年爸妈,哪怕是养只猫猫狗狗也会有感情。
现在说断就断,怎么会没有什么。
“这些都是蒋阿姨的意思?”周兮辞看着他,在他开口前又说了句:“陈临戈,你不要骗我。”
“不全是。”就算蒋玉雯不说,陈临戈也已经做了大学不留在沪市的准备,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蒋玉雯会做到这个地步。
陈临戈原先是想瞒着,可看着她的眼睛,他又说不出欺骗的话。
“凭什么啊?她凭什么这么对你?”周兮辞闷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失控:“她怎么能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了。”
周兮辞记得小时候自己刚被周家领养,因为来到新环境不适应,周国成不得已将陈临戈接到周家。
那时候蒋玉雯因身体原因一直怀不上孩子,眼见着年纪大了,也动了领养一个孩子的心思。
陈建业的意思是他们工作都忙,养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还不如领养已经能说会走的陈临戈。
他们这样的家庭,家底都算不上丰厚,要个小孩也是为了将来老了有个能送终的人。
周兮辞那会还小,不懂被领养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以后又可以和哥哥不分开,也不再哭闹,学着叫周国成和徐慈英爸爸妈妈。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陈临戈本可以拒绝被领养,他记得自己的妈妈,记得自己的家在红杏,只是为了她,为了她的一声哥哥,他离开熟悉的环境,改了姓,叫蒋玉雯妈妈。
陈临戈刚来陈家时,蒋玉雯对他还是疼爱的,陈建业更是,只是后来机缘巧合下,蒋玉雯意外怀孕,在他五岁那年生下了陈临舞。
最初的时候,她说陈临舞年纪小,对她关心更多是应该的,再大一些,她又说陈临舞是妹妹,哥哥让着妹妹也是应该的。
陈临戈一直忍让,毫无怨言。
后来烟草厂倒闭,蒋玉雯竟动了将陈临戈送回红杏的念头,她在家里和徐慈英聊起这事,被周国成说了句没良心。
徐慈英也尴尬,毕竟陈临戈是因为他们家领养了周兮辞才被陈家动了心思领养的,如今他们又说退养,说句没良心都算轻的。
周兮辞是在蒋玉雯和陈建业的一次争吵中得知陈临戈要被退养的事。
她看着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陈临戈,气冲冲跑到陈家,抱起陈临戈的衣服和课本就往外走:“你们不想要哥哥,我要。”
她不懂,哥哥又不是玩具,为什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盛怒之下的陈建业赶忙将人拦住。
他抱起周兮辞,脸上已没了怒气:“小辞不生气,陈叔叔没说不要哥哥,哥哥是我家的小孩,现在是,以后一直都会是。”
“真的吗?”
“真的,叔叔跟你保证。”
陈建业是打心底里喜欢陈临戈,他知道蒋玉雯偏心,私下里也都尽量弥补着陈临戈,只是他没想到蒋玉雯竟会动了这样的心思。
他和蒋玉雯大吵了一架,甚至说到了要退养就离婚的话。
蒋玉雯妥协了,没再提过这样的话,还跟陈临戈道了歉。
后来随着陈临舞长大,她和丈夫南下经商不得已将两个孩子留给婆婆照顾,她慢慢对陈临戈又好了起来。
陈家搬去沪市那几年,周兮辞知道蒋玉雯不喜欢她和陈临戈联系,她就不和陈临戈联系,她只是希望陈临戈能过得开心些。
可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
她替陈临戈难过。
也替自己的胆小和懦弱难过。
这几年,她自以为是的为他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情绪像决堤的洪流,在周兮辞胸腔不停冲撞,强烈的窒息感将她裹挟,眼泪和呼吸都变得失控和急促。
“哥,对不起……”
她哽咽着,诉说自己的愧疚,说那些不该和遗憾:“我没有,没有不想……见你。”
“我也很想你……”
“我以为她会对你好,他们会对你好。”
这些年堆积的想念和愧疚,在一瞬将周兮辞击溃,她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不敢想象这几年陈临戈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心口传来的尖锐痛意几乎将她溺毙在眼泪的潮湿中。
在强烈的窒息感之下,周兮辞忽然想起以前问过陈临戈为什么知道被退养也不生气。
陈临戈说自己没有爸爸妈妈,生气了没人哄。
她说,那以后我来哄你。
她明明都记得。
可她还是那么决绝的和他断了联系。
原来陈临戈从未丢下过周兮辞。
她才是丢下他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