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虞婵最终想到了刚才乃颜高娃指责他们的话,突然间觉得她明白了。如果端木宁能将他们自己还没决定的事情说得跟真的似的,说不定这时候也是在指鹿为马,或者就是趁着死无对证来诈他们。若是他们真慌了手脚、因此被要挟的话,那端木宁的目的就达到了。
“哦?”昭律几乎同时想到了这种可能。“寡人倒还真不知道,不如端木大人告知一二?”如果端木宁真的要编造什么莫须有的事实的话,当然听到的人越少,被戳穿的概率越小,所以对方刚才才说要单独和他谈——端木宁不需要说实话,他只需要挑拨内部,让他们互相不信任,就能保住自己的命。
见他还笑得出来,端木宁背后出了些冷汗。的确,他没有任何退路,唯一的筹码只是他自己的嘴,还有现在还活着的、原蒲朝最高官员的身份。抹黑死人算什么,现在最重要的就只有他知己!所以他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出了他想了很久的话:“在绛都将破之时,先帝曾经说过,魏国败就乃蒲朝败。到其后的章华台盟后,先帝也说,若不是越魏两国苦苦相逼,并不会选玉石俱焚的守法。邹大人等国之栋梁,若不是誓死追随先帝,此时就能知道,此事一点不假。”
听这语气,就是说虞墴选择死守国门都是他们越国的错?
虞婵表示她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就和她今天第一次知道越国已经要踏平乃颜部一样。她还以为对方知道了什么呢,原来是仗着虞墴死了就开始信口雌黄。光听开头她就能猜出来,这就是一整个“什么都是越国的错”版本。这么看来,他在草原上也是这么煽动其他人的吧?果然,造谣不需要成本,也不需要事实,只需要他自己脑补一下说出来就够了,然后给他们留下一大堆要收拾的烂摊子。
而昭律几乎要冷笑了。同样的话,如果是从邹南子嘴里说出来,他只觉得这老头愚忠;而从端木宁嘴里说出来,那种感觉就变成了恨不得立刻把人车裂示众,看看还能不能凭空捏造、推诿责任。邹南子好歹是出于无可指摘的忠心目的,而且他也不会说谎;而端木宁……呵呵,他端木家都把蒲朝国库给蛀空了,这时候这种义正词严的姿态是摆给谁看?毫无疑问,他说话的可靠性都要打一个负的折扣,因为他最终的目的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而已。
至于在场的两个大臣,吴永嘉掀了掀眼皮,话都懒得说了。这端木宁睁着眼睛说瞎话倒真是有一套,把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若是他们越国不奋起,现在怕是被魏国给灭了,蒲朝不是一样灭?自古成王败寇才是真理,现在他们胜了,居然还被倒打一耙。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对于这种人,只有一个字:死!
而乐常也终于止住了打呵欠的趋势。他盯着端木宁看,直到对方都觉得自己好像又开始出冷汗的时候,他突然哈哈大笑,都笑出了眼泪。“不错,不错,乐某人今天终于知道家父的自荐是怎么石沉大海的了。”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其他人都看向了他。乐常的父亲是乐原,也是有名的机关能人。但是他们从来没听说,乐原曾经在哪里自荐过啊?而且,以竹山散人的名头,怎么可能有国君会拒绝他的自荐?不论是谁,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都是震惊——那国君眼瞎了吧?
在场众人也是一样。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快听出了乐常的言外之意:他父亲乐原在早前自荐于蒲朝帝王,但是没有丝毫反应;至于为什么会是这样,恐怕是因为一手遮天的端木家在过程中拦下了,蒲朝帝王甚至根本不知道此事。
端木宁心里一抖。对方这么说,他才想起来问题所在:蒲朝的官员是举荐制,而他就是最后负责审查的官员。其实这举荐只有一个标准,就是银子要够多。他现在根本就不记得乐原曾经自荐过,说明对方根本没有附上哪怕一分银子,早在门房那里就被人扔掉了。
乐常看他的表情就猜出了真相:“果然,就连端木大人也不记得了。我乐家出身陇亩之间,哪儿会有端木大人能看上的东西。原是爹爹太高看自己的本事了,只得隐居竹山。”他这话显然是反话,讽刺意味浓厚。
“如此说来,大越又是要感谢端木大人了。”虞婵看出乐常心情实在很差,干脆接过话头。“若没有端木大人,乐爱卿怎么可能等到我去的时候还在呢?”然后她满意地看到对方脸色有点泛白,又故意抢在他辩解之前说:“既然端木大人知道那么多内情,不如也来说一说题外话。比如说先帝和丽妃,真是和传言中的一样恩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