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暂且不提,后面一半真是有些麻烦。
先来说虞城。他这儿子长得像他,脾气也略有肖似,只是要更心急一点而已。这是年轻人的通病,只要不是太冲动,就没有关系。虞城从小就注定要成为一国国君,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他们樊国在前些年许了虞婵嫁过去的时候,就已经选了越国这边。不能反悔,只能走下去。
穆公原本有心多撑几年,帮儿女把路铺平,可惜天不遂人愿,越武王竟突然死了。局势大变,他之前的谋划都成了空。而越魏开战,越国输了,他们也连带着受了不少损失,这也是必然的。如今平王即位,见着还是个端正模样,但是回来之后,听着却是个纨绔子弟,这就叫他不得不着慌了。只是这时着慌,也已然无用。再想到女儿的那几句批语,他又镇定下来。虽然命中有大劫,但却是注定的母仪天下的命格;如今又是鞭长莫及,不是他想要帮忙,就帮得上的。
想到这里,穆公觉得面上一凉,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原来是一阵冷风夹着雨点打进了窗户。一边的宫监立刻上前,轻声道:“君上,您的身体……”
就是被虞城紧张的,现在连下人都是这一种惊弓之鸟的模样。穆公摆了摆手,道:“把窗留着,扶寡人去榻上坐着便好。”
宫监暗暗擦了把汗,急忙过去搭把手。他们这宫里的塌都是特制的,底下烘着火龙,也是公子给君上特意改造的。如今这么说,他们做下人的当然觉得好。不然,公子发起火来,都是他们底下人的责任。
樊国一向与友邻交好,前两年的战败事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等到踏青之时,那江岸边上的街市之间,人潮摩肩接踵,端得是一副热闹景象。不少人在青石板桥上驻足停留,文人墨客们偶然得了几句佳句在吟,穿着诸如藕荷、缃色等新鲜漂亮衣裳的少女们聘聘婷婷。欢声笑语,伞盖京华。而若是家底雄厚的人家,都是乘一条画舫,在水上顺流而下,丝竹声声,羡煞旁人。
王宫里出来的穆公一行人也在这样的一条船上面。前几年,他们是在岸边上走的;只是今年,虞城说什么也不让,而穆公的体力也衰退得厉害,所以只能乘船而下,看看边上的情形。他们衣着华丽富贵,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也不会招来别人的注意——这河水上的画舫又不止这一条。
穆公穿了一件宝蓝羽绉面紫貂皮的鹤氅,显得年轻了不少。他站在船头,望着开阔的河面,耳边还能隐隐听到岸上铺子做买卖的声音,便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便就是他撑不下去了,现在的情形叫城儿接手,也不算太难。“今日倒是热闹得紧。城儿,你将来也定然要多多出门,可不能在宫里两眼一蒙,就算完事儿了。”
“孩儿记得了。”虞城跟在他一边,闻言恭敬地道。只是他说完以后才回过味儿来,穆公这话说得十分轻巧,但是这以后……听起来怎么像在交代遗事?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道:“这外头冷了么?君父不如进船舱里去看吧?”
穆公又摆了摆手。“有些事,迟早都要说,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还想说点什么,只是一阵痰意泛了上来,旁边立即有人奉过了铜盆清水。
待这件事处理完后,虞城正想再次劝说穆公回船舱里去,突然岸上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两人一起望了过去,只见一群外头罩着纱衣的少女在挑油纸伞,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把。伞面繁花,衬着人脸如玉,煞是好看。
此情此景,便就只能叫他们想到一个人。穆公放下手里的帕子,微微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小婵怎么样了。”
当日武王来给儿子提亲,准备的礼物几十车,排出去三条街。这排场足够了,表面上看起来,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人人都说虞婵是穆公的心肝宝贝女儿,绝不是轻易能娶到的;但只有穆公自己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在等武王上门来提亲。
原来按照惯例,上至天子下至平民,若是有这能力,定会在子女出生之后请人占卜一卦。这占卜的结果当然各有不同,但虞婵一生下来便有不同了——她出生之时正是夜里亥时过半,天上七星捧月,大吉之兆。穆公大为欣喜,再请人这么一卜,结果卦象把知道的人都吓着了。
天嘉富贵,及笄安宁;一朝剧变,否极泰来;得失寸心,百鸟朝凤。
这就明摆着。不论过程如何,虞婵命里注定是要当王后,而且是这天下的王后。用的还是百鸟朝凤,说明还不是普通的情况,而是天下人都心悦诚服。
一般来说,这联想便是,虞婵将来能嫁进洛都里去。但是洛都里,公子虞墴年纪比虞婵大出了十几岁,现在已经张罗着娶妻了;还有亲缘关系摆在那里,嫁过去的可能十分小。而且说一句不敬的话,以蒲朝王室的水平,想做到百鸟朝凤什么的,未免难以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