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一拧身,打那个魁梧随从的掖下钻了出去,三转两绕,绕没影儿了!
王云鹤扬声道:“好!我不派人追赶你,你不要因此赶路翻了车!”
“哎!”
王云鹤的眉头皱得很紧,心道:这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呢?我得好好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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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跑出了王云鹤那里,找到了陆超,说:“走,咱们回去!”
陆超和李大郎已经凑合了一顿宵夜,打个哈欠,问:“看到了?”
祝缨点点头:“嗯!快!咱们回去告诉甘大哥,明天王大人就要审这案子了。”
陆超马上说:“好!”又问李大郎怎么走。
李大郎说:“你们路上把我放下来就行,我认得路,自去找甘老爹。”
三人商议毕,李大郎先赶一会儿车,出了新丰县地界,就换了陆超赶车,在庄口的路上把李大郎放下。
祝缨道:“等一下。”从货郎的担子里摸出个小火把来,点着了递给他:“这两天多谢,这个你拿着照亮。回去告诉甘老爹,明天王大人就要开始办案了,他要赶得及,把二姨送到京里去。再告诉甘老爹,两家械斗的头目也拿上京了,保不齐有他们家亲戚。”
李大郎道:“好,明天审案。二姨送京里去,械斗头目也锁拿了。”
“对。”
陆超道:“为什么还要叫二姨?她一个妇道人家,听这个案子,别叫她再难过了。咱们帮甘大了结这个官司,有个好结果再告诉二姨。”
祝缨道:“不。你不能拦着一个当娘的人。二姨那个样子,不叫她干点儿什么,她不疯也得傻了。这可不好。”
陆超叹了口气:“行吧。李大哥,多多拜托。”
李大郎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两位,我走了。”
三人就此分手,陆超道:“三郎,你再眯一阵儿,到了我叫你。”
祝缨道:“你行吗?”
陆超道:“我就熬这一夜,明天自然能睡。你还小,再不睡就不长个儿了。”
祝缨道:“那行!等这事儿好了,我请你吃冰酪!”
陆超道:“睡你的吧,你那俸禄才几个钱呢?还吃冰酪!”
祝缨缩回去睡了。
天亮之前,两人的马车在大路上就遇到了好些赶着进京卖货的人。京城繁华,每天消耗的瓜果蔬菜就是一个惊人的数量,还有赶着活猪活羊之类进京来卖的,这些人都要起得极早,才能赶得上开城门卖个新鲜的好价钱。
陆超并不着急,因为这些人最终不会与他争道。活猪活羊、大车拉菜之类,都需要一个囤放的地方,时日久了,他们自有离城内集散之地最近的路线。所以运送这些东西的人,他们都不从正门走。
此外还有一些办事的、性急的,等不得,也早早赶过来。又有一些到京城赶生活的人,京城房子他们住不起,都在离京外不远的地方聚居,也早早赶着进京。有些是极穷的,在京城连个最破烂的房子也赁不起的。有一些则是赁得起差的房子,但是住在那里有份的,都赶着进城趁食。
“豁!好些人呀!”祝缨打着哈欠说了一声。
陆超吓了一跳:“还没到呢,你怎么醒了?”
祝缨道:“你听听,我哪睡得着啊?这就是他们早上的热闹了?我听人说过,但是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好多人啊!”
陆超道:“你还是别再多见识了,这个时辰正是睡得香的呢。谁个想这个时候爬起来了?就是我,起得早些,这个时辰也是在府里起,不在这个地方挨冻。”
现在是夏天,太阳没出来的时候凉爽宜人,但凡不是这个时候,不必冬天,就是春秋天,城门外头也冻得人掉鼻涕。
祝缨道:“我不能睡了,不然回了大理寺还在迷瞪着就不好了。”她跳下车,跺跺脚,理了理衣裳。陆超道:“上来吧。鼓响了,门开了,天亮了。”
陆超驾车把祝缨直送到了祝家门外,说:“还有时间,把你的东西卸下来,你快换件衣裳,我再送你去大理寺。”
张仙姑这一天两夜一直担心得紧,听到敲门声就披衣起来,问:“谁?”
祝缨道:“我!开门!”要不是陆超在旁边,她都想跳墙进院了。
陆超道:“快,担子我来搬。婶子,你给他找身衣裳换了,这皱皱巴巴的,像什么样子?”
祝缨不大讲究这个的,竟没有他一个豪门男仆仔细。张仙姑道:“老三,你去换衣服。陆二郎,来吃个早饭?这坊里有家油饼很好吃的,这就得!死老头子!快,去买油饼!”
陆超道:“婶子,不用了,我们还有事,我得把他再送到大理寺。”他把车上的货郎担子搬了下来,又把吃空了的提篮和竹筒拿了下来。
张仙姑接了,祝缨也从里面出来了。她又重洗了把脸,头发也梳过了,除了眼睛有点抠进去,样子还算精神。张仙姑说:“你吃了吗?你等我拿钱给你,顺手就买两个油饼。”
祝缨亮了亮手里带饭的小竹篮子,又弯腰从担子里捞出两贯钱来:“有吃的,有钱的。”
张仙姑道:“这是哪里来的?”祝缨出门的时候没带这些呀!
祝缨道:“正经买卖。里面还有一贯,你们拿去再买点肉回来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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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超把祝缨送到皇城门外,说:“进去吧。”
祝缨放了一贯钱在他的车上,说:“好。你也饿了吧?快去吃早饭吧。”
也不等陆超推辞,她就进了皇城,验了腰牌,去大理寺应卯去了。
大理寺众人并不知道她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左评事见她来了,问道:“赐下的粽子还合口吗?”
祝缨笑道:“家父说实在小巧,不舍得吃,吃的是家母自己包的。”
王评事也凑了上来,几个评事一起说起了粽子的种类以及各地的不同来。来京城做官的人,天南地北的都有,有的地方人多些、有的地方人少些,却是能凑不少不同的风俗。一干人等聊了一阵儿,祝缨摸出她常带的小竹篮子,从里面拖出油饼来吃。她这回买得多,要给众人分。
王评事等人三个人才分了一个尝味道,祝缨已经炫了三个油饼下肚了,又在敲一只粽子锅里煮出来的大鹅蛋。
王评事十分羡慕地说:“年轻真好啊,能吃得动。到了我这个年纪,眼馋肚子饱喽!”
太常寺的杨六又过来了:“哎!听说了没有?京兆府出大事了!”
左评事道:“怎么可能呢?京兆王大人是很有本事的人,如今街面上比去年好得不知道有多少!”
杨六道:“真的!就在节前,新丰县那儿,械斗!两家人家,本是亲家,结果小媳妇儿死了,娘家不饶,婆家也硬气,两下打了起来!你们昨天没觉得街上的差役少了一些吗?前天晚上,王大人连夜抽调了人手去新丰县的!哎哟,也不知道现在回不回得来。啧!你们说,这案子,不小了吧?”
左评事道:“要看打成什么样、怎么收场了,王大人或许无碍,新丰县恐怕要过不去了。”
杨六道:“哎,那边儿快散朝了,我再去打听打听。”
等他走了,评事们又是一通的议论,他们毕竟是大理寺的官员,聊完了这案子的后果之后,多少说了两句案情。王评事道:“多半是婆家不占理。”左评事道:“一条人命,有理也是没理了。”评事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也与祝缨、王云鹤一样,并不轻易就下结论说哪个是好、哪个是坏。
在这个时候,祝缨才说:“姑娘是个好人,至少不那么坏。”
左评事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祝缨道:“她有个姨母,嫁给了郑侯府上田庄的管事。”
“哄”一声,评事们议论开了。又问祝缨是怎么知道的,又问郑熹知不知道这件事等等。
祝缨道:“咱们等王京兆判案就是了。哎,我想请示能不能去看看王京兆断案,你们说,能成吗?”
左评事想了一下,说:“你的话,兴许能成。不过你得跟他们说个理由。”
祝缨笑道:“好!”
王评事道:“你别不当回事儿,别一头扎到郑大人那儿!先跟胡大人说去。”胡大人是大理正,位置在正卿、少卿之下,与另一个大理正并列大理寺第四号人物。日常正卿、少卿不在的时候,就是他在主持。郑、裴、冷三人如今各有官司,也是胡大人维持着大理寺的日常运转。
不过他是从五品,与这群从八品们差着好些级,等闲也不是评事们能巴结得上的。
祝缨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头疼。新丰县的事儿胡大人也知道了,这是个大案子,胡大人很紧张。械斗,乡间常有、不算大事,可别家械斗没有在京兆辖内打这么大的!这就是个大事了!
又有人命的官司夹在里面,京兆连夜派人去弹压。最终,这个案子必然要大理寺再给它核一个。